相比于宫内其他金碧辉煌的殿宇,此处的院落显得过于普通简陋,与整座皇城有些格格不入。
闻雪英人走到这里,对于今日要见她的人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偌大的皇宫内,也就只有洪庆帝身边会跟着这些神情肃然的御前侍卫。
“闻姑娘,请吧。”
一瞬间,闻雪英的心跳加快了些,她微微颔首,一步一步踏入了眼前的大门。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正殿门口两侧也站着几个面色冷峻的侍卫,从他们中间穿过时,闻雪英不由感到背脊发冷。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迈过殿门,左右看了看,发现东面暖阁的塌上,露出半截明黄色的衣角。
暖阁内似乎只有洪庆帝一人,闻雪英没有看到有伺候的宫女太监,无人通传,她站在暖阁门口一时踌躇不前,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犹豫片刻,闻雪英在暖阁门口跪了下去,口中高呼:“臣女闻雪英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进来。”洪庆帝平静的声线响起,闻雪英只好起身,莲步轻移跨过门槛。
暖阁内有淡淡的龙涎香味弥漫,闻雪英垂眸走近,待到了距离洪庆帝三步远的位置时,她再次敛衣下跪,“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嗯。”眼前盘腿端坐,目光始终落在案上奏疏里的洪庆帝缓缓地道:“起来吧。”
闻雪英谢恩起身,抬头悄悄瞥他一眼,活了两世,她其实很少有机会离洪庆帝如此之近。
年近四十的洪庆帝看着还很年轻,他盘腿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神态从容地翻阅手中奏疏,自有一派成熟稳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暖阁内有些安静,只偶尔响起洪庆帝翻阅奏疏的声音。无端的沉默往往会让人不安,洪庆帝让她起身后,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看着奏疏,闻雪英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样令人窒息的气氛持续了多久,闻雪英觉得自己双腿都站得有些发软了,洪庆帝终于再度出声:“知道朕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闻雪英摇头,“臣女不知。”
洪庆帝道:“一个时辰前,朕得到消息,季洪死了。”
洪庆帝说的风轻云淡,以至于闻雪英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怔怔道:“季洪?”
“对,钦天监监正季洪,说你有皇后命格的那个人。”
一瞬间的茫然过后,闻雪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衣袖里紧握的拳头泄露她内心的慌乱。
季洪病了,不能说话,只能把要说给洪庆帝的话写在奏疏里,这是父亲的手段。
元宵的前一日,钦天监副使张唯奉父亲的命,曾将季洪约到京都的酒馆喝酒,席间张唯在季洪的酒里加了些东西,那东西不会要人性命,只会让人短暂地呈现出风寒失语之症,三日之后,药效尽除,人也会恢复如常。
按理,今日季洪该是痊愈了。
可洪庆帝现在却说,季洪死了。
闻雪英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季洪的死,怕是与靖桓宇脱不了干系。于靖桓宇而言,季洪就是一个背叛者,靖桓宇对待那些与他无冤无仇甚至尽心竭力辅佐他的臣子尚且狠辣无情,对待一个背叛者自然也会毫不留情。
可细想下来,季洪的死,又何尝不是因为她?
闻雪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愧疚与自责交织在心头,她微微张开嘴,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很。
她的神情变化,靖渊自然看在眼里,他放下手中奏疏,面向闻雪英坐直身子,看着她道:“元宵那晚的事,你怎么看?”
提到元宵那晚,再复杂的情绪也霎时消散,闻雪英抬眸看向眼前仪质瑰伟,朗目疏眉的洪庆帝。
他的目光深邃,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可他是皇帝,自己是臣子之女,两人说起的话题又是关于她命带皇后命格这事,闻雪英实在做不到坦然与他对视。
她匆匆收回目光,垂眸嗫喏着出声:“臣女……不知。”
面对靖渊,她本能地感到紧张,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也发着颤。
靖渊继续道:“季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有皇后命格,朕觉得他是放屁。”
闻雪英心头一凛,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难道她和父亲所做的事,洪庆帝已然知晓了?
闻雪英不敢贸然搭话,继续沉默着。
靖渊下了地,走到她身边,盯着她乌黑的发顶看了一会儿,唇角几不可察地轻轻一弯。
他本来还不确定这女子是不是真有皇后命格,但季洪突然暴病而亡,靖渊便知道这事背后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内幕。
他已经派出自己的暗卫去查了,虽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结果,但他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谁能从这件事情当中获得最大的利益,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靖渊不明白,闻仲年看着不像是一个会恋于权势的人,闻家为何要突然搞这一出?
还是闻雪英自己生出了什么野心?
如今他还没有立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无疑于绝了其他人娶她为妻的可能,闻仲年父女两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父女的目标是他本人。
靖渊思绪转了片刻,突然就对眼前的女子生了几分兴趣,他决定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如今季洪暴病而亡,可他说出的话却是收不回去,朕本无意再纳新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朕也不忍心看着你一个小小女子因他的话所困,朕给你两条路,第一,离开京都,隐姓埋名去别处生活;第二,入宫做朕的女人。”
靖渊负手绕着闻雪英缓缓走了两圈,一席话说完又到了她面前,他伸手,勾起闻雪英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道:“你选哪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