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
难道她的直觉出了错?
不……若虞素是人,更不可能抵挡得住这番极刑!
可虞素坚持着不暴露妖身,白雅也再不能指认她是妖。
人群之外,本百无聊赖、对此事漠不关心的国师方瑕倏然抬起头来,少年遥遥望向阵法中的虞素,眼中流露出少有的兴致。
“有趣……疯毒竟也可以抑制么?”
他站了起来,朝人群中走去,欲更近地观察虞素。
他分明已辨出虞素是妖。
却没告诉任何人。
包括他的下属兼亲传弟子,白雅。
又过了一刻钟。
阵中的虞素连喘`息都变得艰难,但她仍定定站着,竭力睁着变得越发迷离的双目。
“白监天,按律,未免误杀,鉴妖该结束了。”宋清终于抬起了双眸,直直望向了面如寒霜的女子。
虽唐律如此,但此处奉旨行事的人是白雅,她不放人,虞素也不能走出阵,宋清这才再度逼她让步。
这下,众矢之的的变成了白雅。
“慢着。”即便如此,白雅仍冷着脸,咬牙不放。
她盯着虞素的表情,缓缓从属下手里接过了那件最初被她拿作笺子的狐皮胡裙。
终于看到虞素脸色微变。
白雅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
她不做任何解释,将胡裙扔到地上,用刀刺了下去。
“住手!”虞素大喊起来,她目眦欲裂,双手按到阵法围成的结界上。
“白监天,你怀疑我是妖,用鉴妖阵验我真身,仍情有可原,但你毁我母亲遗物,又凭的是哪一条律令!”虞素几乎嘶吼起来。
“凭你对它的过分在意。”白雅神色寒凉,她严厉地看着她,“我既怀疑你是妖,又怀疑这东西有蹊跷,便再验,不也情有可原么?”
说着,又朝那狐皮胡裙插了第二刀。
“住手!你这畜生!住手!”虞素的五指在鉴妖阵的结界上抓出鲜血淋漓的痕迹,她声嘶力竭地惨叫,“白雅!你不配为人!”
一身白衣的女人没有犹豫,此刻,她与地狱白无常并无不同,对一切人之情义皆弃之如敝履,以刀斩碎虞素心中最后的温房。
裂帛之声响起,狐皮胡裙彻底被砍成了两半。
虞素被扼住咽喉般彻底失了声。
鉴妖阵仍在不停不断运作着,可身上的剧痛,不及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
血泪从虞素眼眶中滑落。
白雅冷静地看着她哭,手下的动作仍未停,那狐皮胡裙碎裂成越来越小的块。
虞素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以为两刻的鉴妖阵之刑是结束。
所有人都以为是结束。
然而,这才是白雅计划好的开始。
消磨掉虞素所有的愤怒和力气,在她筋疲力竭,以为可以休息之时,才诛她心。
在她心智崩溃之下,若有马脚,就要漏出来了。
虞素抓在结界上的五指一点点握紧,她咬着牙,缓缓弯下了方才未弯一点的脊背。
随后,慢慢地,跪到地上,对白雅匍匐。
“白监天。”伏在地上的少女再也让人看不清神色,她声声泣血,“那是我亲人留给我的最重要的遗物。求你,还给我。”
一如玉娘死的那一夜,她对护院跪地哀求,让他们将玉娘的尸身给她。
可裂帛之声还在传来。
虞素按在地上的手指,再度一点点收紧了。
“求你,还给我。”
对面静了下来。
就在虞素心中升起希冀时,焦味传来。
她愣怔一瞬,随后猛然抬起头。
就见玉娘的皮在火中化为了灰烬,而那火光,照亮了白雅冰冷的脸。
虞素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般的点。
“白雅!!!”虞素终于控制不住地嘶吼起来,“我杀了你!”
此刻,她几乎疯了。
她伸手按到鉴妖阵的结界上,就要强行破开那阻拦在她和死敌之间的鸿沟,不管不顾地杀了白雅。
却在这时,一个人率先破开结界,冲入阵来,虞素因失血而冰冷的身躯被一片滚烫牢牢抱住。
刹那间,他身上也被切开了千百道血痕。
“三娘。”李皎低喝,“慎行!”
“放开我!”虞素疯狂地挣扎,她惨叫着,“我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
她的指甲顷刻就在他的脖子上划开几道血口,再深一点就能当场要了他的命。
可他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不要杀人。”他伸手轻抚她的后颈,低声道,“你不是还要去折花会跳舞么?”
“月儿和我说过,她为你编了个花环,就算你未能夺魁,也是她心中最好的舞姬。”
“雨娘也早早为你准备好了贺礼。”
“祝你,得见长安山巅之景。”
滚烫的泪落到虞素满是鲜血的脸颊上,她的挣扎倏然止住了。
“三娘,活下去。”李皎垂眸看她,湿润的长睫覆着的眼眶不断落下清澈的泪水,那温柔眼眸中悯世的雨,只为她落了下来。
“还有很多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