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青年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没有一寸完好,几乎被虞素活活玩'死。
但虞素还是没有施救的意思。
她知道,虽然身体已没有力气动弹,可他的神志还未彻底丧失。
在如此烈性的妖毒下,他连晕过去都难。
金铃声叮当,虞素下了榻,走到被藤蔓吊起的李皎身边,轻抚他的脊背,果然引发一阵濒死的战'栗,那躯体以毁灭自我般的温度自戕着,透过衣物都烫到了虞素的手。
美酒还需封泥,情'欲更宜久酿。虞素抛下李皎,走出房门,回身将这一方糜'乱紧锁。
她要将李皎放'置在这里一会儿,让他深切地明白何为万蚁噬心,令他被地狱的欲'火炙烤至清明道心出现裂痕。
他说得对,虞素的毒,是会让人上瘾的。
口口声声坚贞不屈又有何用?
只要一直折磨他,令他保持虚弱,虞素就能不断给他下毒。
一次不够,就一而再,再而三。
不过半月,妖蛊被妖毒与妖之精气滋养成熟之后,他便会彻底迷失自我,在虞素脚边摇尾乞怜。
丽春院坐落在平康坊南边繁华之处,占地颇大,院中包着一方小湖,湖中可泛舟吟咏,奢靡无比。
这丽春院的主人从不现身,正是虞素的主人,太常寺卿,宋清。而主事人,便是虞素。
宅院最南边面街处是酒楼“丽春楼”,终日乐舞宴饮,中间是客房,北边湖角的清幽之处才是舞伎乐工小厮们的住处。
穿过北边院落旁的湖泊,就到了丽春院中部的客房之处,这里有大大小小的院子,汇集到长安的颇有家资的旅人、闲时玩乐的文人雅客,都居住于此。
院落间以长廊相连,一番折腾过后,日已上中天,在廊下拉出虞素淡淡的影子。
“虞三娘。”一带笑的声音唤住了虞素,“难得见你过中庭。不去前院的丽春楼筹办迎宾舞么?”
“裴侍郎。”虞素叉手对长廊边小亭下的男人行了一礼,嫣然笑道,“奴这就要去了。”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虽说某康期待三娘的舞曲已多时,但还请三娘莫要太过劳累,半月后上元节的折花会,长安万众还等着你亮相夺魁呢。”
折花会,便是皇帝大酺于勤政务本楼下,命长安及三百里地方官,都领着辖内的乐工伎人参与乐舞大比,胜者则赏,败者则罚。
届时必定盛况空前,而最终的胜者,便能折下梨园开春的第一支花,被圣人赐封为百艺之首,若有幸,还可摆脱乐户的卑贱身份,加官晋爵。
十年前折花会的胜者,便是如今的太常寺卿,宋清,虞素的主人。
“裴侍郎谬赞了。”虞素开怀笑道,“奴岂有夺魁之能。”
“如何没有?”裴侍郎伸手摸了摸下颚的胡须,“某康不才,终日混迹长安各处酒肆,实不相瞒,虞三娘的呼声可是最高的。”
裴康没有撒谎。
如今,但凡踏入长安的旅人,都会听到说书人与市井九流口耳相传的话。
“虞三娘啊……她可是长安的传说。”
你无法不沉溺一首曲,只要你听过它。
你无法不醉心一支舞,只要你见过它。
你无法不爱上虞三娘,只要你来过大唐,长安。
一睹芳华,永生不忘。
她的风姿传到塞外,就连歌舞盛行的西域,都有以她为名的舞曲。
——虞美人。
她早已是举世闻名的舞姬。
前院处的丽春楼近了,喧嚣凝成的声浪扑来,引得虞素眼睫微颤。
她如何不知道半月后的折花会对她而言极其重要?
上辈子,她连丽春楼的迎宾舞都不去跳了,日日在房中练功,卯足了劲要在折花会一展锋芒,争夺魁首。
可就在折花会前的那夜,她彻底失去了起舞的能力。
那时,布善寺的妖众从人类死士手中劫下李幽,将他送到宋清手中,使李幽成为宋清的阶下囚。
这也是虞素这般身份卑贱的舞姬得以与高高在上的皇子李幽产生交集的缘由。
为了让虞素监视、诱惑李幽,宋清残忍地挑断了虞素的手筋脚筋。
又以术法封印她的筋脉,使她成为个彻底的废物、徒剩美貌的弱者,要她从此四肢羸弱,连行走都艰难。
随后,送虞素去当李幽的奴婢。
这便是她一生最后、也最可怖的悲剧的起始。
虞素的恨,不仅仅是对李幽,还有对宋清,对整个逼迫她的长安。
最终,长安不再有一个叫虞美人的舞姬。
只有幽王那卑贱的奴婢,虞素。
而教唆宋清如此行事的,便是明日要来丽春院的人。
——芙蓉苑的舞首,同与虞素在宋清手下办事的楚怜。
她二人为同僚,每逢官家休沐之日便要见一次面,互通有无。
前院的丽春楼中,一见虞素,雨娘就迎上来:“三娘,今日可是要安排曲目?”
雨娘是虞素的心腹,助虞素一同打理丽春院诸事。
她是人,但知晓虞素是妖后,也不曾背叛虞素。
“当然。一切照旧,我不上场。”吩咐完,虞素问,“楚怜可否来过?”
“未曾。”
“若明日她来找我,你便叫她直接去丽春院后院我的房中,我有一份大礼送她。”虞素微笑。
“是。”雨娘应下了。
吩咐完雨娘,虞素便在丽春院各处逡巡,布下阵法。
她神色冰冷,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恨意。
凡伤过她的人,她皆要他们付出代价,一个一个,都不放过。
楚怜要来,她便叫她有来无回。
虞素从不大度,她是睚眦必报的、怨毒的妖怪。
楚怜要教唆宋清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她便要楚怜也成为废人。
虞素绯色的裙摆拂过之处,草木颤动,鸟兽噤声垂头。
它们皆是妖,数有千百,蛰伏于丽春院,都为虞素的手下。
感受到从虞素身上传来的沉怒,众妖瑟瑟发抖。
三娘这是怎么了?
看来,又有什么人、亦或什么妖,要死了。
日薄西山之时,虞素才回到自己屋里,去看被自己放`置了一整天的人。
刚一进门,她的瞳孔便骤然缩起。
只见满地血色,而青年躺在血泊里,面色苍白如金纸,胸膛再无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