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愕地盯着虞素,仿佛得知了什么天崩地裂的消息。
也就是这片刻的茫然,才让他稍微像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人。
也让虞素等到了制服他的时机。
房内妖风大作,血色的雾气将金光压制。李皎脸色骤变,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倏然跪地呕吐起来。
这一次,他吐的不是血。
而是如血般灼烈艳丽的花朵。
常常摇曳于江边的虞美人。
绿色的藤蔓从他口中爬出,粘着亮晶晶的津液,在他躯体上擦下道道湿痕。
妖蛊初成,寄生于他的身躯,将他的法术从内部瓦解,而体内的灵力也被这妖异的植物分食殆尽,金光消散,他再也无力带着虞素共下黄泉。
力竭的李皎就要倒在地上,却被藤蔓吊起,他大口喘息着,四肢百骸传来剧痛,那是被自己的术法反噬的恶果。
肆虐的妖气中,虞素走到他面前,随后扬起了手。
“啪”。
李皎的脸被扇出一片红痕,脑袋微微偏到一旁,嘴角瞬间就流了血。
“云奴,记住,我是救了你性命的人,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你也必须听我的话。”
房内弥漫起阵阵花香,李皎的意识变得昏沉,虞素的话语也如幻梦般飘入他的心底。
“你可知晓?”
许久过后,李皎溃散的意识渐渐回笼,他转过脸来,定定看着虞素。
“无论如何,你都是妖。”
“妖,杀无赦。”
虞素无言地看着他。
“啪”。
这一次,李皎被扇的是另一边脸。
“是么。”虞素微笑着收回手,她的手心也红了一片,“那我偏要你匍匐在我脚下,一生再不敢杀我。”
这一次,李皎回神的间隔变得短了些,他转回头看向虞素,平静道:“就算为你匍匐,我也会杀了你。”
虞素仿佛第一次认识青年般看着他。
这真的是李幽么?
为何被她如此折辱,他眼中仍无一丝怨恨、愤怒、不甘?
他看着她,就如看着一株需要清理掉的花圃中的杂草。
仅此而已。
没有一丝厌恶,没有一丝波澜。
无情却不卑劣。
固执却不疯狂。
虞素甚至产生了他是温柔之人的错觉。
李幽不是这样的。
那个戴着温良的假面的妖王,满心的漆黑仇恨,多到一个长安都盛不下。
一旦被逼到这个地步,他的眼底绝不会没有裂痕。
糜丽的血色虞美人在变异的藤蔓上盛开,花香变得更为浓郁,李皎因失血而苍白的肌肤再度漫上绯色。
片刻后,扭动的藤蔓就将李皎衣裳撕裂了,他伤痕累累的胸膛露了出来。
虞素伸出手去,轻抚那些伤痕。
长而密的眼睫微颤,李皎终于有些不堪地闭上了双眸。
他的肤色极白,肌肉匀称漂亮,身躯宛如艺术品,因此那些横亘过鼓胀的胸肌和腹肌的伤疤便极其刺目。
这上面的每一条陈年疤痕,虞素都认得。
因为李幽曾带着她一一认过。
在昏黄烛光下,青年温声低语,微笑着告诉虞素,哪道疤痕,是哪个仇家划下的。
那些足以伤到大唐皇子李幽的仇家,大多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皇亲国戚,而是冷宫的奴仆、监牢的狱卒。
李皎站在光明之中,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而李幽,只配当李皎的影子,做被各方权贵利用的棋子,受尽侮辱,连奴仆都能随意虐打他。
作为久居于冷宫中的皇子,而后又被封为幽王的李幽,很多时候连猪狗都不如。
手掌下心脏的鼓动唤回了虞素飘远的思绪,她凝视着面色绯红的青年,辨认他身上她所熟悉的每一个地方。
上辈子,她也凝视了李幽很久。他们甚至坦诚相见、共赴云雨过许多次。
因此,即使知道李幽有个孪生哥哥李皎,虞素也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就算是孪生兄弟,身上的疤痕也不可能一样。更何况,高高在上的李皎,怎么会落得和李幽一样受尽虐打的境地?
“够了。”李皎微哑的声音忽然传来,“何苦如此。”
“何苦?”虞素的五指收紧,换来他陡然变重的喘'息,“你造的孽,不该偿还么?”
霎那间,李皎脑中忽然闪过碎片般的记忆。
【师父,为何将我逐出律宗?】
【……,你要下山杀妖,便是犯了戒。】
【师父,妖为恶,不违戒。】
一声老者的叹息。
【是杀孽啊。】
灼热的汗从李皎鬓边流下,打湿他漆黑的长发。
这是他被佛门驱逐的证明。
李皎有些悲哀地睁开了眼睛。
他凝重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不知为何对他执念深重的少女。
越发糜烂的虞美人花香中,他被迫动了欲,大火般烧起的情'欲凶猛地蚕食起他的每一寸理智,要将他拖入不堪的泥泞之中。
“跪下,求我垂怜。”虞素带着致幻毒素的指尖轻点李皎带伤的、滚动的喉结。
“否则,你将在欲'海中被活活折磨至死。”
花妖的笑声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