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素感到些许饥饿,却什么也不想吃,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应激让她极其疲惫,于是她将染血的布扔在水盆里,倚靠在塌边便闭上了眼眸。
两个时辰过去。
月明星稀,子时鸦鸣,躺在榻上的李皎再度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苏醒,他便感到头痛欲裂,浑身仍旧是火烧一般的热,视野模糊得如同被水雾笼罩。
另一人的呼吸声响在耳边,李皎缓缓侧过头,少女的睡颜便映入他的眼帘。
她一脚垂落,一脚在榻上曲起,双手交叠在膝上,脑袋依着手背,闭目的样子分外恬静。
他默默凝视她半晌,混沌的思绪终于理清,这是救了他的……妖。
闭目调息许久后,李皎撑着手臂,从榻上爬起,他因高热而艳红的双唇微张,吐出发烫的喘息,细密的汗水覆在他额上,因他起身的动作垂坠在一起,从他线条分明的下颚滑落。
啪嗒。
那滴温热的水,落在了李皎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他在天旋地转中定了定神,朝虞素的脖颈伸出手。
恍惚的意识中,李皎只记得一件未完成的事。
那便是杀妖。
可他因为重伤而残破虚弱的躯体动得太过缓慢,那苍白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虞素的脖颈,他口中便已涌出血来。
外伤被治愈了许多,可他的内伤才是最为严重,却无法靠外力修复的。
那血涌进他的气管,李皎不得已收回手,捂住唇压抑地咳嗽起来,他脊背弓起,连额边都爬上狰狞的青筋,浑身紧绷到了极点,生怕吵醒虞素。
而他方才的动作,就如轻轻抚摸了一下虞素颈侧柔嫩的肌肤,无声而小心。
眩晕席卷了李皎的脑海,他不得不躺回去,拿开染血的手,低低喘息,片刻便又失去了意识,眉头微蹙,眉心一点朱砂痣艳丽无比。
待他的呼吸微弱下去,虞素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早在李皎苏醒的一瞬,她就醒了。闭着双眸,是想看他要干什么。
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逾矩之事。
虽说上辈子两人第一次相见时,李幽也握住了她的手,可那时,他是为了保护她。
没想到,重活一世,他越发不可理喻。
望着那又染了血的漂亮脸庞,虞素已没了上一世的欣悦,只余嫌恶与愤愤。
她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黑发披散的青年脸颊被打得微微侧过去,柔软的唇角发红,他却依然双眸紧闭,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让虞素徒劳沾一手他唇边的血。
虞素感到,她打他的一瞬,贴上她掌心的肌肤烫得惊人。
她才小憩片刻,他就好像又快死了。
“怎么变得如此脆弱?如凡人一般。”虞素烦躁起来,“你不是妖王么?”
无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虞素知晓,内伤难治,只能自己调息,她只好不断以冷巾擦拭他的身体,又给他喂了她珍藏的丹药,在他耳边不断唤他,要他醒过来。
气急了,她又上手打他的脸。
被反复折腾下,李皎确实恍恍惚惚地醒过来几次。
他听到,她唤他“云奴”。
他叫云奴么?
李皎什么也不记得,但他总觉得这不该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另一个人的。思索间,脸上又传来火辣辣的痛。
李皎:……
他缓缓睁开眼睛,沉默地凝视她。
他没力气说话,开口就要呕血,只好以眼睛告诉她,住手。
见他睁眼,虞素便冷笑一声,坐到一旁不再管他。
为了防止她再动手,李皎便看着她,运转起心法。
这功法仿佛刻在了他的本能里,就算失了记忆,他也不会忘了。
但没一会儿,他又控制不住失了意识,虞素只好再过来唤他。
后半夜,李皎的高热终于退了,他疲惫地沉沉睡去,虞素也没精力再捉弄他,躺在他身侧闭了眼。
直到朝阳亲吻在虞素的眼皮上,她才苏醒了过来。
少女从榻上爬起,伸手就去摸青年的额头。
已经不烫了,甚至有些微凉。
就在这时,虞素微微离开李皎的脸的掌心上,传来了微痒的触感。
是被颤动的睫毛扫过了。
当她的手完全拿开,虞素就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眼睛。
昨夜,他虽时而醒来,双目却都是迷蒙的,高热之中,想必意识也难以清醒。
他看着她,总如隔着雾看花。
而此刻青年苏醒的眉眼极其清澈,那双漆黑的眸子就如被雨洗过的檀木佛珠般干净。
他的眼中,有洗刷天地间一切罪恶的大雨。
也如怜悯众生的泪。
久违地对上这双清醒的熟悉眼眸,虞素微愣。
就在这片刻的愣神间,虞素的脖颈上就传来剧痛。
天旋地转后,青年已反过来骑在她身上。
指骨分明的大手掐着她的脖子,犹如镀着铁,寒冷、坚硬而有力。
他眸中那温润的雨,也瞬间凝结成了严酷的冰。
“你是妖。”
一夜过去,他恢复了力气,却似乎忘了照顾他的人是谁,冷漠至极,无情无义。
他仍泛着绯色的艳丽薄唇开阖,吐出苍白的话语。
“妖,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