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醒来时,蜷缩在床上的关恩浑身打了个冷战。
然后才慢慢感觉到是瓢泼雨水打在了窗户。
陡然之间惊醒,连续做了几个混乱的梦,一种恍惚的似梦似醒笼罩着她。坐起身之后,她抱着膝盖想平复仍狂跳不止的心神,但摸到脸上凉凉的。
——窗外的几点雨滴掉在了她脸颊。
关恩怔怔地望向窗外,却像是还浸在回忆中。
不知道是不是回了老宅住的原因,她少见地梦到了青春期的自己,那段她极少回味的过去。
梦太长,前面的部分她醒来后就淡忘了,只记得醒来之前的那个画面,少年欲靠近又收回的姿态。
但其实两人真正的关系进展,是在那一年的夏天,凤凰花树开得最火红艳丽的季节。
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天。
高一下的英语听说期末考,老师再三勒令要好好准备,最终成绩会计入平时的总分。但那一天,关恩早读出来上厕所,远远看见校门口站了两位很眼熟的中年男女,要往校园里走。
其中一位是每周升旗仪式都会见到的校长,而另一位……关恩见过照片,一眼认出了那是谢寅白的妈妈。
谢寅白的眼睛和她妈妈生得很像,都是一双很标致的美人眼,让人过目难忘。
而谢妈妈出现在学校的原因似乎非常明了,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只有谢寅白本人。
但,但谢寅白那天并不在学校。
没有丝毫犹豫,关恩攥着纸巾,蹭蹭地飞速跑下楼,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只来得及跟错愕的校长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看向那位看起来还很年轻漂亮的女人,喘着气道:“您,您是来找谢寅白吗?”
关恩顶着校长想要劝解的目光,第一次那么勇敢地,说了很多话。十年的时间过去,她已经忘了当时说过什么,大抵是一些让对方稍等的话。
那是关恩第一次见到谢寅白的妈妈,记得她身上有很香的桂花树香气,也清楚记得她对自己提到谢寅白近况时的茫然,连他保送了也不知道,还以为马上要高考了,难怪会想在学校里见他。
而关恩没有踌躇多久,小声地向谢妈妈借电话,她自己有偷偷带手机,但在校长面前要收敛几分,何况跑回去也是需要耽误时间的。
令她意外的是,在旁边一直摆着要劝解她回去上课的姿态的校长,反倒掏出了手机递给她,见她愣住还道:“谢同学家长的手机是海外号码,拨国内不方便。”
关恩点点头,熟练地按出几个数字,打回谢宅却始终没有人接通。
三次下来,关恩肉眼可见急了起来。
谢寅白妈妈难得回国一趟,她不想他错过这一面。
更不想他妈妈白来这一趟,失望回去,然后再也没有下一次。
谢寅白妈妈见她把手机还给校长,一副欲言又止的着急模样,笑着看了看她快冒汗的额头,开口问她:“小姑娘,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呀?”
关恩一窘,她都忘记自我介绍了。
可是……能怎么介绍呢,还不被他本人承认的假兄妹关系吗?
关恩声音越说越小:“我,我是受他们帮助的……暂住客。”
说来说去,她和谢寅白之间也就这一层寄宿的间接关系。哪怕谢寅白那时住回了谢家,但见面次数仍然不算多。
关恩似乎是害怕被继续追问下去,无比勇敢地扭头跟校长乖乖报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学号,让他方便的话帮自己和班主任请个假,不方便的话晚点她再回来请假。又紧紧盯着女人,再三叮嘱:“阿姨,您一定一定要等他过来,可以吗?我会快点叫他出来的。”
然后就以少年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了没关紧的校门,一路冲到了马路对面。
不过跑了两三分钟,突然就下雨了,关恩没有停下,沿着路边飞奔到出租车常来的落客区,拦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
下车时她特意多留了几十块钱,当做弄湿车坐垫的钱。
这一路上她没有想太多,第一次旷课就旷到了校长面前,还不会有补考的机会。
那些忐忑的情绪,全在冲进家里,见到谢寅白的那一刻,全都云飞雨散。
或者说,像粉色蝴蝶掠过泡沫,歘地一下,连同泡沫一起碎成灰屑,在眼中飘了好一阵,最后留下心头若有若无的痒意。
谢寅白穿着件黑色的无袖T恤和短裤,前后都画着她理解不了的图案,脖颈上挂着一条白毛巾,劲瘦而好看的肌肉线条全都一览无余,好看到她忘记遮掩目光。
他正微微侧着头,懒洋洋地用干净的毛巾单手擦拭湿发,察觉到来人时,随手把毛巾撇到另一侧,透过尚且湿润的头发掀起眼,眼眸淡淡的黑,一滴水顺着英挺的鼻梁滑进锁骨。
再衬着他高大的身形,压迫感很强。
大概是一个人在家,刚洗完头出来,被她撞了个正巧。
关恩张了张口,目光随着他另只手懒散擦头发的动作,落在他脸上。
少年洗完头发后湿淋淋的额发贴在皮肤上,清爽又柔软,完全不影响他五官的优越,反倒添了几分,她从未看到过,别人也从未窥见过的风光。
少女心动,就是一刹那。
一刹那叠一刹那,好像又看到了一只接一只的粉色蝴蝶在朝她飞来。
簌簌的颤动声音,不知道是新来的蝴蝶煽翅声,还是她的睫毛颤声,又或者是她的心跳。
事实却是,她身上雨滴掉地的声音。
“回来找谁?”谢寅白问她,嗓音发懒。
关恩红着脸转回注意力,只感觉自己的脸似乎也被淋成一通湿。
也不记得自己胡乱说了些什么,竟还引得少年轻笑一声:“逃考试啊,这么有胆量。”
“我,我请假了。”关恩脸色很红地反驳。
说完,关恩连连打了个喷嚏,又赶紧道:“快,你快点回学校,你妈妈还在那里等你。”
“心领了。”谢寅白听得很清楚,眉毛都没抖一下,依然懒洋洋的,眼神一直停在她头顶和眉眼之间,“但这位女同学,你是不是应该意识到一件事?”
关恩哆嗦着问:“…什么?”
她不知道,在眼前的少年眼里,她就是一副湿淋淋的落汤鸡模样,头发、衣服全紧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