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和夕阳红旅游团走的线路不一样。
几辆车在岔路口分别,隐隐约约能听到那群夕阳红在唱《保卫黄河》。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万丈高——”
应悄听着夕阳红合唱的声音,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卓越,你刚才说建设银行取不出钱?”
“对啊,行长说微机没联网暂时取不了。”
问完她就沉默了,边上的伏知时摇了摇她的手:“怎么了?”
应悄说:“没事,闲得无聊,瞎猜玩儿。”
她就是觉得太巧了,四辆夕阳红的商务车全被扎了,卓越去银行取钱却取不出来,总觉得两件事有关联,但又说不上来。
大巴车直接开到学农基地的宿舍楼楼下,基地的老师早就等在门口了:“你们班来得最晚,其他班早就到了,东西先放宿舍,放完带你们去开动员大会。”
基地条件简陋,不分男寝女寝,都是混住。
动员大会就“学农学什么”“学农怎么学”“学农的意义”讲了两小时。
九班来得晚,所以都坐在犄角旮旯。
卓越稍微有点近视但不乐意戴眼镜,他拿镜头框着PPT上的日程图放大:“安排这么紧?我以为来玩儿的呢。”
“学农也是德智体美劳里的一环,怎么就玩儿了。”柯宁说,“你思想有问题,态度不端正,罚你挑粪浇园子。”
“别吓我,有挑粪这个环节吗?”
“有。”虞小满说,“但轮不到你浇,前两页PPT说了,男生挑,女生浇。”
卓越没话说,沉默贯穿了整场动员大会。
但他讨厌的挑粪环节没安排在今天,今天主要是下地收割水稻,另外老师会教怎么辨别水稻和稗草以及其他恶性杂草。
镰刀手起刀落,一束束稻穗传进打谷机,稻米被剥落,打谷机发出阵阵闷响。
弯腰收稻的时候,稻穗时不时拍在颈侧,伏知时起初没注意,结束后发现颈侧泛着密密麻麻的红,还痒。
痒得他发懵。
“痒?”应悄晃过来看他,她随手拨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甩了两下然后拿湿润的指尖压了压泛红的地方,“就是稻穗抽的,晚上洗澡别开太热的水,不然热水一激又痒又疼。”
看他想抓,应悄打开他的手:“别抓,越抓越痒。”
“难受啊。”声音里夹杂了委屈,“我难受。”
“试试这样呢。”手心摊开,沾着水汽的手捂住那里,“你别想它,不想就不痒了。”
被稻穗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碰上她手心的凉,烧起来的火被压制。
突然就没那么痒了。
“怎么样,舒服点没?”
伏知时点点头。
手心的温度慢慢变得和他差不多,应悄想收手,伏知时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还要。”
应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抓着手冲水,伏知时有些急躁:“又痒了,又痒了。”
农村的水龙头接的都是地下水,流出来的水冰凉。
伏知时动作很急,手指搓搓她的指尖,不顾指尖还在滴水,直接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痒的地方,衣服的领口被她手上的水打湿。
应悄盯着他的领口,有点发愣:“你不是知道怎么止痒吗,你自己——”
“不要。”
应悄说:“关键咱俩这个姿势,我给你捂着又不能动弹,两人一块儿在这儿傻站对视,太奇怪了。”
“那蹲着?”
“……”
不得不说,蹲着确实没有站着那么奇怪,她单手玩着手机,任由伏知时抓她的手。
玩着玩着有点走神,他上次带了一身伤回来也没见他喊疼,稻穗抽得再痒,也不会比那些伤更难以忍受。
锁屏暗下去,应悄扭头看他,伏知时拿着她的手捂在发痒的地方,嘴角勾着浅笑。
他隐约察觉到应悄的目光,装作张嘴呼气,扬上去的弧不动声色地落下去:“还是好痒。”
应悄拿开手,站起来的阴影笼罩着伏知时,她保持着俯视的角度看他,没两秒自己先笑了:“……恃宠而骄。”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晚上,九班集体包的荠菜肉馅饺子出锅。
“饺子就酒,越吃越有。”王翔说,“男生都必须喝啊,我特意在镇子上买的,花了我两百大洋呢,好酒。”
柯宁拿着一次性塑料杯过去接酒:“给我来点儿,我尝尝你的好酒。”
“别别别。醉了明天起不来那我不成罪人了。”王翔半真半假地推了推,发现推不动,改口道,“也行,那我给你少倒一点,一口的量,喝完别来要了啊。”
有女生在起哄:“穿针哥一如既往地张飞穿针,粗中有细啊。”
“哈哈哈哈哈哈——”
王翔被她们闹得不好意思了,黝黑的小脸明显泛红:“去去去,边儿去。”
王翔长得显老,十七岁看起来和二十七岁差不多,心思也比九班其他男生多了点弯弯绕,九班女生有时候喜欢叫他——穿针哥。
有几个男生不给面儿,闻闻味道就放下了,王翔直接拿体育生的实力碾压他们,拿着杯子往他们嘴里灌。
“非得哥来喂是吧?看你馋的,嘴都合不拢了,酒直往下漏。”
张鼎被呛得直咳,被逼得第一次骂脏话:“操……!”
张鼎患有小儿麻痹症,成绩虽然好,但还是自卑,来到九班后,九班的同学一直没把他当人,搞得他都忘了自卑了。
“还有谁想让哥喂啊?”王翔拍拍手,可汗大点兵地指上卓越,“想我喂你是不是?小坏蛋,等着我呢是不是?”
卓越面临危机,抗拒道:“你别整啊,我都喝完两杯了,这是第三杯,时哥刚才看见了。”
“啊?看见什么?”
卓越:“……”
一群男生群起而攻之:“来吧!卓越!别不好意思啊~”
柯宁拿着手机追着他们拍:“卓越,快对镜头来个smile。”
卓越扯着脖子吼,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你们不能换个玩物啊操!我就是九班妲己呗!”
挑起纷争的伏知时默默退到一边,戳戳应悄空了的中指,还不等他问戒指哪儿去了,就被应悄攥住手:“戒指我收起来了。”
心里的问题被回答了,指尖不轻不重地挠了挠她的手心:“我没问呀。”
“嗯。”应悄边吃饺子边说,“你没问,我想说。”
伏知时那点笑快藏不住了:“为什么我没问你却想说?”
应悄放下筷子,看着他,很平静地说:“你再问这种弱智问题就有多远滚多远。”
太弱智了。
伏知时有时候问的问题弱智得她难受。
她现在还记得上回在小香山墓园,她随口夸了一句伏知时穿正装好看,然后伏知时回了一句“哪里好看”,她情绪稳定地回“哪里都好看”,本来以为话题到这儿就该结束了,结果这人又问——哪里是哪里?
没想到再次来到小香山,弱智问题再次如影随形了。
小香山指定有点说法。
伏知时伸手拿起水杯喝水,吸管含在嘴里笑着说:“就问,就不滚,就恃宠而骄。”
应悄靠在椅背上看他,看着看着拿手挡住脸,闷闷地笑了两声。
“笑什么?”伏知时试图扒拉她的手,“你笑什么?”
“笑你图穷匕见啊,”应悄反手握住他的手,“现在又加了一个恃宠而骄。”
伏知时没理解前一个成语指定的是哪个场景:“图穷匕见?什么图穷匕见?”
应悄看了他一眼:“就我尝你那天啊。”
说完心里觉得暗爽,上次她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像样的骚话,这次超常发挥了。
特定的记忆再次浮现,伏知时忍不住回想那天的细节,唇瓣相贴的那一秒,他失去了一切反应,感觉时间好像静止了,周遭的声音隐去,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贴得太近,他能闻到小朋友身上的香味,明明很淡的味道,他却觉得晕香。
芋泥蛋糕的甜味和湿润的触感交织。
他一点一点碰触,觉得后脊麻得不像样,浑身好像在烧。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和喜欢的人接吻……好奇妙。
伏知时陷在那个场景,有点缓不过劲儿,应悄看他表情不太对劲,贴心地问:“怎么了?”
“没。”伏知时挪了挪椅子,不自在地说,“我、我想先回去休息。”
他站起来的同时,应悄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主要是伏知时不太能藏得住事儿,又在动手拽衣服的下摆。
应悄捏了捏手里的矿泉水瓶,目光扫过去又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