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死算了。”应悄闭着眼咕哝了一句。
回班的时候晚自习刚开始二十分钟,听到敲门声,李秀峨循着声音往门口看,女孩子的裤脚灰扑扑的,眼尾有点红,发尾沾着微微的潮气。
像是受了委屈又想掩饰,特意洗过脸来的。
李秀峨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进去吧。”
伏知时原本在睡觉,借着书本垒成的山遮挡,头半垂着,一只手插进发里抵着,另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拿了一支笔,弯曲的手指半陷进那蓬柔软的黑发,脖子上这回挂的不是文昌笔,而是白水晶雕的降魔杵。
敲门声止,说话声止,别的动静跟着响起来。
他没变过姿势,直到旁边的椅子被拉动,他来了精神,手放下来,刚想找应悄说话,就愣住了。
“彭湃,聊这么开心?乐得找不着北了吧,你那牙再龇一会儿都得感冒。”
彭湃尴尬地挠挠头,扯出一张卷子假模假式地写。
伏知时歇了说话的心思,在专门聊天的本子上写了几个字,手指点两下本子,做口型示意:看。
-怎么了?
应悄在本子上回:你管太多。
伏知时又回:班主任说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关爱。
本子又传回来,应悄在本子上戳了三个点,敷衍至极地传回去。
伏知时还在追着问:所以为什么?
应悄没懂:什么为什么?
-哭。
这回传过来的只有一个字,简单简短,却直白地戳进她的心窝,她的手抠着纸页,没明白自己哪里暴露了,明明洗掉了脸上的泪痕,也平复好了心情。
表情也和以前一样,还能笑。
应悄愣了半天,慢吞吞地回了三个点,三个点后面跟了三个字——很明显?
与此同时,前桌递过来一张纸条,纸条皱巴巴的,展开一看,上面布满不同的笔迹,总结来说都在关心她。
-应姐,你哭啦?没事吧?
-谁惹我们雷锋了,干!
-肩膀借你靠靠啊,我们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
……
伏知时正准备提笔写字,视野里斜进来一只手,那只手的手背棱起浅浅的青筋,指甲圆润,上面有中医所说的指甲月白。
她合上本子,意思是不用回了。
然后将其他人递来的纸条翻了个面,在上面乱写:因为我爱她她爱他他却爱我我死了后她和他都为我疯了太好哭了。
纸条一个递一个地传走了,伏知时又把本子推回来,在第五行拿红笔圈了出来,边上批注了一个问号。
-所以为什么?
应悄想拿前面那个借口糊弄伏知时,却忘了那张纸条上的人物关系,毕竟太绕了。
她拿笔写,字落下来成了真话:…不为什么,我妈回来了,有点矛盾。
“传什么呢?一个传一个的,真当我看不见?”李秀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身一抓,从胡子涵手里夺过那张纸条。
她正反两面都看了,跟着反面那行字念出声:“我爱她她爱他他却爱我我死了后她和他都为我疯了……”
李秀峨双眼放光,又问:“这什么电视剧?这么刺激。”
“咳!”李秀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表演了一个光速变脸,“底下不准再搞这些小动作了,写作业!”
心里的担心在得到答案后慢慢变淡,伏知时继续传:什么电视剧?
之前应悄在写纸条时,他无意瞥到了其中几个字,因此李秀峨一念,他就知道那句话是应悄胡编乱造回给别的同学的。
和回给他的,不一样。
应悄扭头看他,表情有点怪,她动动嘴,几近无声地说:你弱智吗,编的看不出来?
伏知时抿抿嘴,忍着笑。
他当然知道这是编的,但就是想戳破她。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应悄不懂他对着一个本子有什么好笑的,看傻子一样看他,声音压得很低:“你傻吗。”
伏知时嘴角勾着笑,学着她的语气回赠她:“你傻吗。”
应悄拿没伤的右手兜住他的后脑勺熟练地往课桌上一磕——咚!
她俯下身,半靠近他的耳朵,非常不爽地说:“让你疼,长记性。”
女孩子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耳朵,伏知时浑身一麻,尾椎过电一样走遍全身,贴得近,她身上干净的味道扑过来,混着热热的气息,烙在他的颈侧,印入他的心脏。
他额头上还贴着纱布,这么一磕确实疼。
但有种又疼又爽的感觉。
他也没挣扎,刚好下课铃响了,他保持这个姿势在思考,思考为什么会疼到爽。
他以前没有恋痛的癖好。
最后一节晚自习。
老师看得不严,应悄压着胳膊在睡觉,手微微蜷着,掌根有擦伤的痕迹,她睡得熟,浑然不觉有人在看她。
女孩子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筛了一圈阴影,发质偏硬,头发黏了一两缕在嘴唇上。
发丝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伏知时移开视线,摸出口袋里的创可贴拆开,淡蓝的交叉形创可贴轻轻盖住伤口,往四边贴的时候,她疼得一缩,但没醒。
还想再压紧一点时,女孩子突然醒了,她一下子坐直:“你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