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校有一部分学生是住宿,学校也有食堂,天天吃容易腻,学生们偶尔来这里换换口味。
苗玲也在这儿摆摊。
小吃摊卖得很杂,苗玲最近还研究了几样新品,左边的小锅熬着桂花糖莲藕,右边的煎锅煎着撒满孜然料粉的毛蛋。
一咸一甜,一南一北,婉约派和豪放派的终极对决。
由于苗玲一个摊儿能顶七八个摊儿,钱都让她赚了,和平路的商贩们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舒服。苗玲这人懂得见好就收,她没有占最好的位置,只挑了一个犄角旮旯做生意,说这叫藏拙。
这种处世方式,和她给小吃摊取的名字呼应上了。
——藏拙小吃。
应悄今晚的晚饭就在这儿解决,她正坐在小马扎上吃馄饨,远远看见伏知时过来了。那罐旺仔罐身打了个孔,用黑绳穿过去,坠在斜挎包一侧。
少年低调地戴了一个口罩,进巷子前,他拐到应悄面前,伸手绕到腰后,从斜挎包里拽出一个本子。
他在上面写下一串号码:“一会我要是出不来,你就打这个电话,让她来和平路收我。”
那串号码的前面写了一个前缀:王妈。
两人一个半弯着腰,一个坐着,互相离得很近。应悄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去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伏知时挑了挑眉,说:“谢谢你,我明白你想安慰我,但你还是别安慰了。”
他把口罩的固定条捏紧,防止一会儿在被揍的过程中掉下来,这个口罩相当重要,他现在是三中学生,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三中学生即将自愿在和平路被二中学生暴揍。
太丢人了。
他上辈子大概欠黄鹤的,要不怎么能翻来覆去地折磨他,他都主动服软退出了,这小坏蛋还不肯放过自己。
今晚要是不来赴约,以黄鹤的性子,这书也甭想念了。
“他来了。”
地上都是吸几口就扔的烟蒂,傅至觉得黄鹤在紧张,他没有拆穿,只静静盯着那道越走越近的影子。
那道影子拓印在墙壁上,三道影子面对面。
那人的声音闷在口罩下,听起来狂妄无比:“给你俩十分钟时间,我不还手,事情过了今天结束。”
“再来打扰我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鹤哥,我让你明年坟头长草。”
黄鹤眉毛一抖,把嘴里的烟拿下来,香烟夹在指间,流里流气地说:“抱歉,恐怕你的坟头得先长草了。”
黄鹤深深吸了一口烟,语气强硬道:“傅至,给我上!抡死他!”
一碗馄饨吃完,时间差不多了。
藏拙小吃离巷子很近,几步的距离,考试结束了,在这里聚餐的同学很多,喧闹声很好地掩盖了“切磋”闹出来的动静。
但这切磋和她想得不一样。
黄鹤只带了一个人来,此时,三个人并排蹲在墙角,黄鹤的烟盒正好剩下两支红塔山,他递一支给伏知时:“朋友,来一根儿?”
怎么就朋友了?
不止应悄懵,伏知时也有点儿坐过山车的后遗症,心跳现在还飞快。
在黄鹤喊出那个名字后,他有点儿走神:“傅至?哪个傅?哪个至?”
“单人旁的傅,至今的至。”傅至也戴着口罩,他慢慢走上前,手指勾着口罩扯下来,咧嘴露出门牙旁边那颗虎牙,激动地说,“哥!就哥!我是小虎牙啊!小虎牙,你看我这颗小虎牙,还认识不?”
“小虎牙,叙旧先不着急,让我们先办正事。”
“什么正事?”
伏知时道:“让我们一起来抡鹤哥吧,小虎牙。”
这戈倒的,就很突然。
两人一起朝他逼近,黄鹤无路可退,后背紧紧贴着那面墙,他们还在逼近,身体不自觉地蜷起来,一会儿能减少受力面积。
近到无法再近时,这人停住了,紧接着,他手上多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拽着他站起来。
伏知时替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说:“开玩笑的。”
见他没有接烟的动作,黄鹤也不在意:“也不抽啊?确实,这烟也没什么好抽的,我是因为社交,有时候别人散烟给我,我就接着了。时间一长倒养成习惯了,要说有多喜欢吧,也没有。每回都觉得呛、辛辣,没意思。”
打火机摁下去,轻微的响动里,火焰骤然拔高点燃了香烟。
烟气飘散开来,黄鹤问:“你俩为什么不抽?”
傅至:“不健康。”
伏知时:“抽烟阳痿。”
“咳咳咳——”黄鹤狂咳半天,“我操,你怎么知道?”
“论文说的,我查了文献。十几篇参考文献都这样说。”
“可以,很严谨。”
那支烟还剩下大半,黄鹤默默扔掉香烟:“……”他无话可说。
又过了一会儿,黄鹤侧过头,重复问道:“所以,你真的没有欺负魏秋月?她转学和你无关?那天在人民广场,你也不是在讽刺我?”
伏知时想了想,在知道黄鹤找他算账找错人后,他主动找黄鹤解释,说自己没有欺负魏秋月,当时黄鹤非常疑惑:“你没有欺负她?那她为什么哭?”
女孩子的告白只能是秘密,伏知时没有直说:“你觉得呢?”
可能因为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让黄鹤误会到至今,伏知时有点无奈:“真没欺负,和我无关,不是在讽刺你。”
他都解释三次了。
烟头横七竖八撇了一地,一圈数下来,有十三个,长短不一的烟头静静地躺着,他静静地看,那头蓬乱的“壮壮妈”发型遮住了他眼底的悲伤。
许久,他说:“好吧。”
没欺负魏秋月就好。
黄鹤撑着墙站起来,没有和他们告别,独自一人离开了巷子。
伏知时喊住他:“鹤哥,你的搋子。”
“送你啊。”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上次在二中,我拿来甩你的搋子,那个是新的,上面是水,自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