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罪记得她,正是入南斗宫时第一位发问的那位,因着面目和善,怀罪对她印象很是不错,然而,这厢正欲答应,那边一下就叽里呱啦地争了起来——
“昙烟星君,这怎么能行!他们年纪小,正是贪玩,惊扰了你修炼怎么好?还是来我宫中吧,我擅长玩乐,最应景了!”
“吃喝玩乐”在仙界被生生截去相当重要的一半,怀罪的心痛得要滴血了。
又有仙人出来发话:“论玩怎有人比得过我?苍舒星君,千百年了,我的阶品不曾升过一级就是最好的明证。”
“哎呀,都是星君了,还想往哪儿升?”柳下星主道,“我呢,比你们低一阶,恰好比他们高一阶,又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随我住正合适!”
“柳下星主莫要自谦了,上次路过你那斯年殿,我还见你在打坐入定呢,”一位女仙打趣说,“你这样勤勉,怎分得出心思来照看旁人?不如让他们随我住,我的舜华宫宽敞,可以随他们打闹。”
“哪有的事!”柳下星主一下就急了,连忙分说,“我哪有那么勤于修炼?岁棠星君入定和入眠都分不清,莫不是夜里偷偷看书看花眼了吧?”
一听到看书,岁棠星君也沉不住气了,辩解说:“没有的事!那些字密密麻麻,谁不知道我一看书就犯困?”
很快,话题便从分配殿宇莫名其妙地转了向,众仙一个个为自己的玩物丧志争得面红耳赤,专心致志到全然忘了一旁的比祁和怀罪。
这场面,越看越像人间夫妇和离,唾沫横飞地争论孩子归谁。
“这……”怀罪看不懂了了,凑到比祁身边,悄悄问,“玉京子姐姐不是说仙人离神最近,向来争斗最狠吗?难道,争的是这个?”
比祁抬臂勾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手结结实实地捂住了她的嘴:“嘘……小声点,若是被听见,说不定我俩要睡宫门口看门去了。”
话凑在耳畔低声说的,惹得怀罪的耳朵痒痒热热。
“你少吓唬我,我才不会信呢。”她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声音闷闷沉沉地从他手后传出来。
比祁忍不住笑,先是抿嘴无声地笑,后面慢慢地笑出声来,便松了手,只懒懒地搭在她肩头。
怀罪总是容易被他带了心绪,见他笑,莫名觉得有趣,不由地跟着一起笑,还乖巧地问:“你笑什么?”
“我没笑。”比祁说瞎话不脸红,一下收敛了笑容,双手抱肘,背身过去,恍若什么事也没发生。
“见了鬼了,”怀罪三两步绕到他跟前,“你方才分明在笑。”
“可不是么,”比祁聚精会神地看向她,“就是见了鬼了。”
怀罪虚起眼——这小子,近日愈发鬼灵精了!
“咱们客随主便,现下只能老老实实等了。”他倚着她,百无聊赖地捻起她一缕头发。
怀罪跟着点了个沉默的头,两人就这么木桩般静静等着风雅的仙人们风雅地吵完。
所幸,这样的争辩应当不是第一回,各路仙家们显然身经百战,轻车驾熟了,不多时便和和气气地退散开来,最后由司命星君出来总结陈词——
“家和万事兴,莫再吵嚷了!”他揉揉皱巴巴的眉头,“依我看,还是住延寿星君的天梁宫好,他年纪大,殿里冷清,该添添儿孙气。”
“啊……”众仙家不死心地了嚎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
“司命小儿!”虽说这结果很合延寿星君的心意,但这理由却恼得他吹胡子瞪眼,“本君童心未泯!”
很快,又遮掩不住脸上的喜色,仿佛真得了一对惹人爱的孙儿孙女,也顾不上同司命多计较了,一边胳膊夹一个就乐呵呵地往天梁宫走。
徒留下一群失之交臂、唉声叹气的仙君仙子们。
唯有司命星君不然,额间蹙着的眉头舒展了些,远远望着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他难得无言地笑了笑。
“天梁宫,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
延寿星君是个和蔼的小老头,也是个孤独的小老头。
他享有无病无灾终老的命格,一生蛰伏道观,凡尘八十年,扶危济困,清名无数,老来受天神点化飞升成仙,可惜踏入天庭时,已经过于年迈了。
年迈到格格不入,再难有交心的挚友,漫漫万余年,就这么一人寂寞地度过了。
既然追不上年轻的仙界,这一回,就让年轻的仙界追随他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