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收回目光,“刚刚父亲见着大哥好像不大高兴?”
冷冻的酥山秦烟只吃了两口,都化了,顾蕴命人来撤下去。
“你不是第一个劝他低调行事的人。”
“大哥也劝过?”
顾蕴点点头,“看着吧!待会儿又得吵起来。”
想到王岩吩咐护卫的话,秦烟还是有点儿不安,向顾蕴取经,“母亲,方才父亲那句话是不是还有其他含义呢?”
四十年夫妻,王岩的脾性没人比顾蕴更加了解。她心里已经猜到了那名官员的结局,避重就轻道,“人已经回去了。”
秦烟长吁口气,“那就好。”
“对了母亲,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为什么都说刺杀我的背后主谋是魏云絮,我同云絮交好你是知道的,云絮绝不可能害我。”
想来想去,这事儿还是问自己母亲最稳妥。
顾蕴不是很想回忆这件事,丧女之痛她不想再体味一次。
“没来得及审,魏家拿了魏云絮的遗书作为呈堂证供。”
秦烟愣了一下,“遗书?什么遗书?”
“她在遗书里认下了一切,承认是自己是出于嫉妒,看不惯你独占帝宠才做了傻事。”
秦烟瞪大眼,“云絮……死了?”
“自戕于家中,她的生母也自溢谢罪了,魏司空主动向陛下请旨辞官,要带全家回宥阳老家颐养天年”,顾蕴语气淡淡的,又接着道,“魏时章根基深厚,使了一招壮士断腕,同一派系的、朝中清流都替他说话,逼得陛下想彻查都没有办法。死两个怎么够?魏家满门都该给我女儿陪葬。”
秦烟不可思议地抬起眼,顾蕴那番话听不出愤怒,听不出怨怼,听不出哀伤,只淡淡的,一丝情绪都不带。
然而越是平淡,越让秦烟脊背生凉。
“魏家满门几十口人,除了策划这件事的主谋,其余的,都是无辜的呀!”
顾蕴慢条斯理端起茶盏,用杯盖拂去茶沫。
“只要主谋姓魏,那么魏家人就没有人无辜。”
也许是因为当事人是自己,死亡来的太快,她尚有些迷茫,借秦烟身体复活后,她反而对神明心存感激,从始到终,都不曾存在过怨恨。
“可是母亲,易地而处,若王家有人犯了满门抄斩的罪,而我因此受了牵连,我也会觉得委屈的,明明我什么事都没有干,别人做错事的时候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顾蕴用力将茶盏掷在地上,有一粒碎瓷跳起来划伤了秦烟的手背,出现了一条极窄的血口。
“道理我如何不懂?可我是一个母亲,他们害死了我的女儿,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让魏家满门陪葬,我女儿也再活不过来了。”
似乎先前只是将胸中惊雷封印在了平静的湖面下,那惊雷炸开,顿时惊天撼地。
秦烟想到自己那早夭的二姐,立时起身将顾蕴搂住,“母亲,馥儿在这里,你摸摸馥儿的脸,是不是热的?”
顾蕴眸中泪光闪闪,怔怔抚摸秦烟的脸颊,“是热的,可到底和我生的馥儿不同了。”
秦烟心里窒得慌,“母亲,那只是一具皮囊而已,皮囊是死的。”
顾蕴捧着秦烟的脸,“馥儿,你的肉身还在皇宫里,陛下用千年寒冰保存得很好,血肉未曾枯竭,像还活着一样。秦烟的肉身能够容下你,你原来的肉身就更不在话下了。”
秦烟难以接受,一把推开顾蕴。
“回不去了!我想做王馥,也想做秦烟,王馥活着,秦烟就必须死,母亲知道丧女之痛有多痛,难道还想让秦家二老也体会一次吗?母亲,您原谅女儿,女儿不能这么自私。”
顾蕴抬手捏住胸口的布料,退回去坐着,仰头闭上眼,一滴泪便顺着眼角往下滑落。
“你走吧!让母亲静一静。”
秦烟终是不忍,走过去跪下叩头,额头抵上顾蕴的绸缎鞋面。
“母亲,是女儿不孝,您务必保重身体。”
出来时太阳还未落山,她本来可以再待一会儿的,可此刻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太尉府。
转入游廊时,她想起了邓卫民,侧头望去,假山旁空无一人。
邓卫民已经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