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内苑时,意外看见秦烟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解着一个九连环,饶是不在状态,那九连环到了她手里宛如遇到了克星,三两下就解开了。
“喜欢算学,她儿时最爱的玩物是九连环和鲁班锁。”
白日李奇说的话在脑海里响起。
她在苑门旁的美人蕉下站了许久,秦烟心里压着事,将九连环解了又锁锁了又解,也没有发现有人正在看她。
容湘看着秦烟若有所思的模样失了神。
“阿馥”,她口中呢喃着这个名字。
翌日,秦烟放心不下李奇,趁着时安午睡,她赶到勤政殿,却未寻到李奇。
她以为李奇正在休息,内侍却告诉她陛下此时正在飞天殿。
寻着宫人的指引,她往飞天殿走去。
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个名字。
她在的时候从未听过飞天殿,也不知道李奇在那儿做什么。她想去看看,亲眼看见他没事她才能放心。
她以为飞天殿离勤政殿不远,却不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这座不知做何用的飞天殿,隐匿在皇宫最深处,走到后面碰见的宫人越来越少,她越走越不安,怀疑自己走错路正准备折返时,她看见了那座拥有翘角飞檐、铺了彩色琉璃瓦的宫殿。
怪道说她对这里没什么印象,李奇的后宫只有她一人,深处的宫殿基本空置,没有住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推开了飞天殿虚掩着的殿门。
踏进大殿的那一刻,她终于知道这座大殿为什么要取名飞天。
敦煌壁画上飘逸神秘的飞天被搬到了大殿的四壁上,却只有一面墙的飞天上了油彩,其余三面墙上都只有浅显的轮廓,还在等待上色。
她慢慢走向唯一那面色彩鲜妍的墙壁,呆呆看了许久,发现了藏在这面壁画里的秘密。
反弹琵琶的飞天、凌空飞舞的飞天、横吹古笛的飞天,挽着花篮的飞天……无论变换多少种形态,这些飞天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属于前世王馥的脸。
言云川曾经同他讲过关于李奇的一段往事。
李奇十岁时被赐封临安王,跟着母亲不远千里来到临安。到了临安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府中刁仆欺他年幼不拿他当回事,初来乍到他也没什么知己好友,他不愿待府中,也不愿出去见说临安话的当地人,后来,在王府一方无人打理的院子里,他发现了一个石洞。
洞口长满了齐膝高的荒草,他扒开荒草钻进洞里。
那洞不大,他只能将身体蜷缩起来才有办法容身,无意中发现了洞壁上刻着无数形态各异的飞天。飞天衣裙上的油彩早已剥落,他便提着一盏油灯,跪在地上一笔一笔地用彩色颜料给飞天的衣裙上色,重新描摹出飞天的眉眼。
“那个洞我钻进去看过,他给我说,初见你那一眼,他就觉得你长得很像洞壁上一只凌空飞舞的飞天。”
那日言云川约李奇出去喝酒,两人大醉而归,她忙着把李奇扶回房里,言云川那个醉鬼拉住了她的衣袖告诉她这一番话,那时的她并未往心里去。
而今,想起那句话,每个字都化作一柄刀扎在她心上,提醒她,她也曾为了李怀冰真真切切痛过一次。
秦烟情不自禁伸手抚触一只正凌空飞舞的飞天。
多年以后,曾经那个静默的少年在闲时也总爱点一盏灯,在灯下给满壁的飞天上色,细细描摹他记忆中的眉眼。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像一粒山石落在了山涧深处的幽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