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淑容听了望着她乐,给她夹了块儿烧鹅,“也是也是,人都变聪明了,会个凫水又有什么稀奇?”
晚间,顾蕴沐浴更衣完毕,坐到铜镜前,从小瓷瓶里挖出一点茉莉香膏抹在手腕脖颈,空气里漂浮着沁人的幽香。贴身丫鬟站在背后缓慢地将她的长发梳顺,幽暗灯光下,青丝中几缕银白显得便不那么突出了。
头上混了几根白头发,顾蕴都不在意。
年轻时还想着要争一争,儿女都成了家,她的心思便淡了,后院那几个小的背地里怎么斗都随便,只要别把事儿拱到她眼前来惹她烦就是了。
对着铜镜昏昏欲睡,她抬手闻一闻腕上的茉莉香,偏头对侍立一旁的陈嬷嬷道,“今日跟着去的几个丫鬟婆子嘴都管严了,一句也不能漏到咱们大人耳朵里。”
“夫人放心。”
陈嬷嬷是从顾家跟过来的,这么多年一直是顾蕴的心腹,知道夫人心里藏着事,不想说,她就不问。当下人的,知道得少一些,活得便也长一些。
“什么不能漏到我耳朵里?”王岩阔步踏进门槛,嗓音雄浑,夹着压人的威严。
顾蕴的瞌睡一下全醒了,背脊不由得震了一下,她飞快镇定下来,对着铜镜抿唇笑开,手一挥,示意丫鬟婆子都退下去,起身去迎王岩。
“这么晚,夫君怎么过来了?”
王馥死后,顾蕴日渐消沉,王岩怜惜她痛失爱女,经不起打击,最初几日夜夜宿她房里,后来顾蕴托病,主动将他推到妾室身边去,王岩没说什么,第二日就请了宫里最好的御医来为顾蕴诊脉。
两人年少时,因利益联姻而结合,多年来相敬如宾,没有男女之爱,也有夫妻之情。王岩对她十分敬重,七个孩子,就有四个是她所出,嫡子嫡女也最得宠爱。
顾蕴替他宽去外袍,王岩走到铜盆前净手,“最近不都是这个时辰回来的?”
顾蕴把外袍搭在屏风上,“夫君用过膳了么?”
王岩自顾自拿布巾拭手,擦完扔回盆架上,阔步走到床畔坐下,“夫人何须顾左右而言他,我都知道了。”
顾蕴心脏突突跳得厉害,强打精神,神态略微不自然地说道,“夫君知道什么了?”
王岩目光锁定她的脸,“楼观寺的事,你派人去王承家的事。”
顾蕴转去倒了杯热茶,捧给王岩,“本不想同夫君说的,怕夫君担心。”
王岩接过来喝下,不动声色,“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怎么就落水了?一群不尽心尽力伺候的东西,养着有什么用?”
顾蕴柔声安抚,“是妾身自己不小心,你怪她们做什么?总不能时时叫她们盯着脚下走路。”
王岩坐在灯下,盯着她看了半天,叹一口气,捉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明日我让邓太医来给你诊脉,身体好不容易有了起色。”
顾蕴怕他起疑,没有推拒,“有劳夫君。”
王岩握着她的手,“自馥儿过世后,你反而同我生疏起来了。”
顾蕴知道馥儿意外身故,对他的打击并不比自己少多少,不由心虚起来,微微垂着头,不让他看出端倪来。“想是妾身前世做了太多孽,先是璧儿,再是馥儿。”
两个都是王岩最宠的女儿,听顾蕴哀哀欲泣,王岩刀锋般地眉宇间不由露出一星软弱。
两人久久无话,外面有人来报,三夫人炖了雪梨汤,让大人过去喝,顾蕴低声说,“夫君忙碌一整日了,难为邓氏有心,雪梨汤清热润肺,时不时听你咳嗽两声,喝这个最是管用。”
王岩目色沉了沉,起身,“竟不知夫人懂医理。”
顾蕴跟着起身,拿了外袍给他穿上,“算什么医理?都是些再浅显不过的常识。”
王岩伸着手让她帮忙穿衣,哼了一声,“偏我就不懂这浅显不过的常识。”
顾蕴被他呛了下,心里不舒爽,勉力维持微笑,“太尉大人心系国运朝政,胸中是安放经韬纬略的,何须为这种小事分神?”
顾蕴拍拍他襟口的褶皱,“去吧!”
王岩闻到她身上的茉莉香,这么多年,她始终偏爱这个香调。
“听闻是个小姑娘救了你,明日给她府上递个帖子,我要好好感谢夫人的救命恩人。”
顾蕴手微微一僵,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多年夫妻,她如何不知道王岩心思缜密,恐怕是早有怀疑,她若再推拒,只会让王岩疑心更甚。
王岩眯着眼瞧她,“夫人怎么不说话了?”
顾蕴扯了扯唇,笑道,“本来是一件小事,夫君消息竟然灵通至此。夫君要请客,妾身还能拦着不成?只是那小姑娘不知道妾身身份,更不知道夫君是当朝太尉,要让她知道,小姑娘胆子小,吓也要吓死了!明日把人接来太尉府,后日整个上京城都能知道。还是在外面宴请吧!妾身安排,尽量低调些,省得节外生枝。”
王岩点头,“依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