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桃花不如前两个月那么丰茂,但幸好不算少,地上落了瓣,更显一份情愫出来。
拍的内容比较简单,陆清风拍了白日的赏花对诗,饮酒作画,拍了晚上的窗影——隔着一层窗纸,两个人影在火光摇曳里对话。
对话内容随机发挥,闲聊内容在宋与观舌尖绕了一圈,还是换成了一颗炸弹:“等会要和我去看袁道长吗?”
袁道长是青年的师父,也是观主。
江御晨被惊到,拂袖而起:“你真要这么做?”
他们拍得很快,不在这里过夜,陆清风为了节省时间,拍了很多远镜头,几乎没有NG。陆清风借场地时就被青年告知观主不喜这种行为,便也不打算留宿,只想快点拍完两边都舒心。
江御晨劝宋与观:“你这无疑是往枪口上撞。”
宋与观拉他坐下,窗影上端得是一幅兄友弟恭的画。青年瞳孔内盛着跃动的烛火,笑容仿佛也是火的温度。
“我就试试。”语气是软硬不吃的坚定。
陆清风的“卡”就在此刻到来,宋与观起身就往外走。
江御晨:“……”
非去不可吗。
袁道长坐在屋内品茶,听徒弟禀报那伙人即将离开,波澜不惊地应了声。
喧闹声低了下去,袁道长理了理衣袍,准备让青年出门送客。
“叩叩。”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人温润的声音:“道长你好,我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袁道长确实很讨厌有人直接打扰,他看了眼身边的徒弟。青年压低嗓音说话:“我提醒过了……”
门外没了声,但袁道长知道人没走。
这德性像他一位故人……袁道长从不搭娱乐圈的边,便问青年:“这次来的剧组,有什么人?”
这问题太反常,青年惊讶地看着自己师父,还没来得及开口。
“与其找别人问我,不如开门看看呗。”门口的人再次出声。
袁道长一愣,下一秒从椅子上弹起,欣喜地去开门:“宋……”
眼前的青年和四十年前如出一辙,袁道长立刻改口:“宋先生!”
愣在原地的变成了青年,他看着师父欢欣鼓舞地把那个演员迎进来,心道师父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眼看师父就要给对方倒茶,青年立刻回神,摆好茶具。
“我来吧,师父。”他对上师父双眼,觉得后者眼里有一点不悦。
宋与观摆摆手:“和小孩较什么劲,让他玩去吧,不用带门。”
于是屋里就只剩了两人。
袁道长——袁敬生上下打量宋与观:“宋哥,这也太久不见了。”
“意外。”宋与观耸肩,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你这边看起来还不错。”
确实是意外,袁敬生想。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宋哥相见的。
“感谢这份机缘。”他往椅背上靠,“但你这次明明可以选择不来。”
宋与观假装思考几秒:“或许是想着,比起骨灰盒,还是真人更值得见吧。”
袁敬生大笑。
那边的青年捧着一篮小香囊准备送客,大影帝拿了一个,然后小心翼翼问他:“小道长,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同伴?他应该是去找你师父了。”
小道长心想,五分钟前我和你一样紧张。他道:“见到了,施主不必担心,我师父与他一见如故。”
江御晨咀嚼了一下这有点奇怪的评价,知道与观那边没事,便不多问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入这行。”袁敬生沏茶,看着窗外一小枝桃花。
“找人。”宋与观低声道,“他在外边……嗯,说曹操曹操到,介绍一下,你嫂子。”
袁敬生看着站在门口的人,高挑的青年,扎马尾,挂着笑,眼睛微弯。
“打扰了。”
袁敬生连忙道:“快请进,请坐。”他望向宋与观,“他也是……?”
“是。”宋与观向纪有堂张开手掌,纪有堂把手覆上去,两人十指相扣。
宋与观继续道:“他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袁敬生便真心祝福。
宋哥等了太多年,能等到重逢,已经够好了,何况还结成了佳侣,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呢?
宋与观回剧组时自然是袁敬生送出来的,他顶着江御晨震惊的眼神,面不改色地扯谎:“我有求于道长,如今算是客户,他自然对我敬重些。”
江御晨信不信和宋与观并没关系,他解释过就叫纪有堂一起上车。
这件事他都可以不和纪有堂解释,就更没有和外人解释的必要了。
纪有堂跟着上了车,不见他之前有什么动作,却拈出一枝花给宋与观。
一点花香就这么散了小块空间。
宋与观没明白,但是接下了。他笑纪有堂:“怎么偷摘别人家的花啊?”
“我问过了。”纪有堂略显无辜,但转眼又笑得云淡风轻,“补你以前送我的一枝。”
宋与观不记得这件事,既然对方是纪有堂,他就毫不掩饰自己忘了的事实。
“聊赠一枝春。”纪有堂看他,“当时一块游园的还有荀姑娘和小后生,他们在旁边对诗,你给我送花。”
宋与观瞪一眼纪有堂:“谁给你送花。”
但他确实想起来了。
当时的玄都观日日火热,门前车水马龙。小后生是当时的一位考生,路上出了事,没赶上殿试,半路和三人结交。
小后生起名自李白的“宣夫犹能畏后生”,他也确实在下一次殿试中一举夺魁。
小后生和荀白在桃花里诗兴大发,宋与观折了一枝,递给纪有堂。
“祝我即将成相,也敬我们的友谊。”宋与观负手而立,与鲜花相映衬,淡色的瞳孔里完整映着纪有堂。
“我不在江南,但也与你,聊赠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