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直往门外瞧,可只等到了孟输。“诶,局长,你小家仙呢?”
孟输把少年的失望尽收眼底,过去按着少年的头,不爽道:“你失望什么,局长本来就说现在不给见。”
卫聆扁着嘴:“好一个金屋藏娇。”
纪有堂没理这场同事间的嬉闹,谢过云择烟端来的茶,随机挑了个位置坐下,一声不吭,继续听他们叽叽喳喳。
有个顶着棕色大波浪的女人坐到纪有堂旁边,成熟,温婉,声音和当时纪有堂模仿的音色一模一样,只是更为沉稳。
“迟了两天。”她望着纪有堂。
纪有堂低声道:“抱歉了。”
朱丹善解人意地笑笑:“我们谁怪你了,就说说。千辛万苦追到你家那位,多陪个十几天都可以。”
纪有堂静默不语,冲朱丹举杯。
一个举茶杯,一个举空气,两人默契地换了话题,听朱丹说前两天错过的故事。
朱丹和另外两人在云南那边开了个药铺,卖的治高反及预防高反的药是周边一圈最灵验的,其他药品质也好,所以顾客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朱丹也在行医过程中听了许多。
听乐趣,也听疾苦,有人感谢,有人抱怨,朱丹一一听在耳内。
然后挑着和大家分享。
没人问纪有堂的故事,毕竟他们局长前几年的行为就没变过。做生意、赚钱、爬山、拜佛,如此循环,都不用听,每个人看在眼里。
白滁在一边和男朋友尤堇煲电话粥,谁都没法忽视角落里那一堆粉红泡泡。
时焰看得辣眼睛:“我们小白怎么就掉进爱情陷阱了。”
“爱情算什么陷阱,婚姻才是。”在和云枣玉唠嗑的贺鸣箫听到时焰的话,回头瞪了一眼同伴,“小白那么年轻,做什么不行?”
时焰把白滁当妹妹带,现在一股自家妹妹被猪拱了的肉疼感。
但是白滁乐在其中,他不好说什么。
纪有堂看看天色。门外漫天飘雪,但越不过碉楼的门槛,他从小柜子里拿出三支香,并头点燃,冲门前虚空拜了拜,立在雪里。
雪也避开了三支香,风吹不散那直上的烟。
纪有堂插完香就回屋。
和往年一样,大家先齐聚一堂,弄卫生,谈规划,等藏历初五再过节。
十年前的藏历初五,是“夏盛环保回收公司”建立的日子,十二人一一相识。
大家一般过完初五就各回各家,纪有堂则会等到初十去见莲花生大士,然后才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今年也如此。
纪有堂来得迟,清洁的事都完成了。他帮着云择烟同周边的藏民收礼回礼,客套谈笑,把东西叠得整整齐齐。
“每当新年,你们这屋才最多人,平常也就择烟姑娘在了。”邻居奶奶笑呵呵地把青稞饼塞纪有堂手里,“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纪有堂回以藏语的祝福。
霍试和傅野是团里苦力,他俩被云枣玉叫去搬早些时间买的家具,又去扛直升机里新买的电视机,来回几趟,简直像要把屋里东西换过一轮。
“怎么买这么多装饰品,”易西山把十几个布娃娃从霍试手里接过来,看云择烟一一装进礼盒。礼盒里还有云枣玉买的巧克力和糖果,和一些小本子。
云择烟道:“准备给县里幼儿园小朋友的,嗯,就这么十几人,都蛮乖的。”
傅野高大健壮,实际粗中有细。他拿过一个袋子看,提议要不要放几只彩色笔。
受伤的只有孟输,他开着直升机去拉萨,买回了一堆彩色笔。
十二人过了个热闹的春节,纪有堂没忘了千里之外的宋与观,让其他人一人说一句“宋与观新年快乐”录给宋与观听。
十二人的新年礼物还是云择烟准备的,是个装着画的小相框,画上是十二位动植物。
白狼在中间,三种植物在白狼右侧围成爱心,藏羚羊和雪豹卧着,高大的白唇鹿和显得娇小的中国狼并肩趴着,野牦牛和云羚羊在两侧,身上分别站着一只秃鹫和一只黑颈鹤。
这是十二个物种的合照,是云择烟一笔一画画出来的新年礼物。
初十,纪有堂和云枣玉一起去桑耶寺,依旧是孟输开飞机送的。他俩并肩进去,寺里空无一人,僧人也全无踪影。
是莲花生大士隔开的空间。
云枣玉感到诧异,四下环顾,忙问纪有堂。
“藏历一月十日黎明,桑耶寺僧人和周围群众使登上屋顶向东凝望,传说这天莲花生大师要骑着太阳的第一道金光重返西藏。我们今天来拜,是因为大士回来了吗?”她想问为什么寺里没有人,但还是忍住没问。
纪有堂垂头看着云枣玉,摇头。“藏历六月初十是莲花生大士诞日,我们只是取个零头。”
“贤劫三世佛,奇妙幻化身,稀有莲蕊中,现为持明者。”纪有堂和云枣玉进了大殿,纪有堂知道莲花生就在,但还是走个形式低头念诵。
殿中金光大盛,一簇火焰凭空燃起,化成了一汪湖水。莲师端坐在莲花上,眉目威仪。
“扶歧。”莲花生向纪有堂缓缓点了一下头,“恭贺。”
莲花生又看向云枣玉:“平安喜乐。”
云枣玉上前一步,说了一串藏语,大意是感谢大士保佑,今天她来还愿等等。
纪有堂立在莲花生身侧,两人静默地听完云枣玉的话。莲花生嘴角轻动,面容慈悲:“真心应物,不生分别。你祈求过我护佑,又在我巡视之地,自当相助。”
云枣玉拜完三拜,再睁眼,发现面前是桑耶寺的大门,人来人往,和刚刚完全不一样。
纪有堂见莲花座上多出个香灰炉,了然,端着出了寺门。街上空无一物,纪有堂观察了下四周景物和方位,把香灰沿墙角洒了一道,然后分了点给路上的花草。
“伸手。”
纪有堂听话地伸出手,一片莲花瓣轻飘飘落进他掌心。
“先谢过您之前给的天珠,我给我家那位戴了。”纪有堂收好花瓣,道谢,“这片花瓣……”
纪有堂眨眨眼,看着面前的寺门,意外地有些不知所措。
大士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不想听恋爱故事,于是把他赶走了。
纪有堂笑出声,对着门口一鞠躬,和云枣玉回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