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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与观是被吵醒的。
他把头转向那嘈杂声源,只见十几人围在五米开外,服饰各异。
看着是常人居多。
“嚯!它醒了,如何是好?”
“先斩掉它的头吧,这大蛇应该没有毒,兄弟们谁上?”
“无毒是一回事,被那大口一咬,依旧是生死难料!打蛇打七寸,总之先上去吧!”
看着一把斧头朝自己飞来,宋与观下意识就抬尾反击。
斧头被拍飞出去,宋与观尾巴一疼,自身的血味窜入鼻腔,宋与观动了动信子,有点渴了。
出血量不大,宋与观身躯转动,面向众人。
众人却很是开心,拍手称赞那个掷斧头的人,仿佛巨蟒尾上一道浅伤口就是胜利的号角。
宋与观不喜欢打架,也很讨厌杀生。
这个生指人。
人类的血液其实并不好闻,他甚至有点反感。人类的血味散开,能让宋与观回忆起滇国森林里,那个被他咬碎脖颈的女孩子。
那是宋与观第一次认识到人心,也是他从森林北上逃离的原因。
那老祭司声音沙哑,依旧在宋与观脑中回响。
“蛇神,您是要杀了我左手边这个无辜的女孩,还是我右手边这堆受诅咒的人民?”
“选右手边吧,伟大的蛇神。我会替这个村子,向您献上无尽的荣华富贵。”
“选右手边吧,伟大的蛇神。我与这个女孩会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让您声名显赫,万众景仰。”
“选右手边吧,伟大的……”
没人知道老祭司在念什么,那声音低哑,只有宋与观听得一清二楚。众人只能看见那祭坛上的蛇神俯身,一口咬上了女生的脖子。
老祭司的念词戛然而止。
其实宋与观想直接杀了老祭司,但这老东西和山神有契约,宋与观伤不到。
他只能择少保多。
什么是受诅咒的人民呢?又什么是无辜的女孩?
宋与观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堆民众也有很强烈的想活下去的欲望。
错就错吧。宋与观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也只是一条刚开化不久的蛇罢了。
那堆人的信仰让他开化,他为他们留下性命……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报答了。
众人感激涕零,宋与观连夜出逃。
围着巨蟒的人们如临大敌,生怕这蟒一个探头咬过来,或者一摆尾。
宋与观什么都没做,他突然有点后悔跑出太师府了。可是宋与观不想忍受那种冷淡的气氛,他宁愿纪有堂给他吃蔬菜逗他,也不愿纪有堂路过也目不斜视。
双方僵持几分钟,终于人类先动了手,刀与铁器往宋与观身上招呼,而宋与观不躲不闪。
蛇类本就全身都是肌肉,扛点伤口问题不大,宋与观已经盘算好等会从哪个方向走了,民众也都想好如何报功了,却没人料到刀剑打不到这条蛇身上。
宋与观愣愣看着武器在自己面前三尺处落下,分毫无伤。一张纸片从半空中落下来,无火自燃,只留青烟一缕。
那纸片沾了雪的味道。
“聚在这做什么?”有人在十几人身后,话音很轻,但声音无比熟悉。
宋与观一瞬间有点想哭。
民众哗然,一个个退后,向来人问好,让出来一条路。
纪有堂笑着回应了此起彼伏的十几声“太师好”,站到宋与观面前。
“此物让民心不安,将由我代为豢养,各位不必再担忧。”纪有堂回身向十几人微微躬身,“此蟒身巨,但于我有恩,其行事温和,不扰事物,请各位不要有所偏见。”
“下次若遇这等事,可以到我府上报告。我自当为民众分忧,护今世太平。”
宋与观在原地没动,看着纪有堂蹲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还要多玩一会吗?”
“我讨厌你,齐秋。”宋与观没理会纪有堂伸出的手,“……我讨厌你。”
纪有堂道:“好。”
宋与观从梦中醒来,再也没了睡意,跑出帐篷看月亮。
没过多久,黎念揉着眼睛从帐篷里探出一颗脑袋:“睡不着?”
“我吹风,你继续睡吧。”
黎念应了一声,又钻回去睡了。
万籁俱寂,月光抚着山石和树顶,微风在树丛山壁间穿过。宋与观闭眼沉浸在这片夜景中,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原来沧海桑田,他和纪有堂已经结识了那么多年,只是往事想起来还那么清晰。
现在的纪有堂很爱笑……好像从唐朝那时候就笑得多了。
纪有堂和齐秋是两个人。
宋与观指尖刮着一块石头,漫不经心地想。
纪有堂是鲜活的,通透的,活了很久,也死了一百多年的纽芬兰白狼。
齐秋只是那个北魏的太师,一个会把“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挂在嘴边的人。
但都给了他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