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将自己关在屋里,提笔给陆双昂写信。
信里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如同之前他们的每一次通信一般,先问他好不好,然后就是她絮絮叨叨的生活琐事。母亲的病已差不多好了,管家又放出去了几个女使,今天的鱼有点腥不怎么好吃,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娘子夸她貌美。最后,她温柔叮嘱他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她担心。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脸上一直带着幸福的笑,仔仔细细将每一页信纸都抚平,小心翼翼放入信封之中。
然后,她并没有吩咐管家将信送出,而是掀开床上属于陆双昂的那一半被褥,把这封信珍而重之的压在那里。
退后一步,纯懿环顾着这间她与陆双昂的新房,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曾有过他们恩爱的低语和幸福的笑声。她脸上笑意不减,神情温柔,低声开口:“昂哥哥,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又站了一会儿,最后感受着陆双昂留在这间新房里的痕迹,纯懿行到旁边琴架上抱起古琴,推开了屋门。见到寸步不离守在屋门前的赛里时,她对她颔首,吩咐道:“走吧。”
然后又侧头对紫节笑:“你不用去了,留在府里吧。”
紫节是纯懿的贴身女使,向来紧跟着纯懿,眼下纯懿忽然要甩开紫节,赛里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目光在纯懿和紫节身上来回打量,明显不是很放心的样子。
纯懿淡淡的:“本宫还从来没做过低声下气求人的事,就不必让女使看到了吧。”
然后也不待紫节或是赛里回答,提起脚步,径直走向大门。
刘家寺在汴京城东北,抵达营地时,天色早已黑了。寒风呼啸,纯懿裹紧了自己的狐皮大氅,跟着赛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入虞娄大营。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军营。纯懿从不知道大庆的军营是什么模样,可在虞娄大营里一路行来,看着两边目不斜视走过的巡逻将士,井井有条的营帐排布,还有整装肃容的提刀兵卫,就算她早已恨透了虞娄人,也不禁也生出了些畏惧和敬佩来。
虞娄竟然有如此精兵,怪不得能一路南下,攻城略地。
纯懿被带到了居于最中、最大最豪华的营帐外。那个总是跟在延陵宗隐身后的彪形大汉正守在营帐门口,见到纯懿果真过来了,目光大咧咧上下打量她,似乎对于她敢来这里很是惊奇,然后才进营帐里去通报。
不一会儿,他就出来,对着纯懿粗声粗气地:“进去。”
纯懿没有计较他的粗鲁无礼。她从赛里手中接过沉重的篮子,左手提篮,右手抱琴,缓步走入延陵宗隐的营帐。
与营帐豪华的外表不同,里面竟然布置的十分简陋。前半部分是延陵宗隐处理军务的地方,摆着一张石头垒砌的桌子和一把小木椅子,纯懿扫一眼,甚至都怀疑延陵宗隐能不能挤进这把狭窄逼仄的椅子里。占地最大的是一个用砖头搭起的四方形池子,现在上面却罩着一块黑布,将池子遮掩的严严实实。
这一定就是昂哥哥曾经提过的,将军们推演练兵的沙盘了。
纯懿面上仍然带着浅淡的微笑,目不斜视走过那个罩着黑布的池子,绕过一面屏风,见到了正席地而坐的延陵宗隐。
大概是因着在自己的营帐里,延陵宗隐没有穿绑腕束身的虞娄劲装,而是穿着一身宽松的袍子,腰间未系腰带,下摆敞开铺散于地,露出两条光裸的修长结实的腿,就这么毫不遮掩地袒露在不怎么温暖的空气之中,纯懿看一眼都觉得冷。
见她进来,延陵宗隐也没有要将两条光腿收起来的意思,只抬了眼皮去看纯懿,对她彬彬有礼地颔首:“纯懿长帝姬。”
纯懿左右环顾,竟没看到一张像样的桌子,便将右手抱着的古琴随意放于地上,然后提着篮子走到延陵宗隐的对面,隔着一张矮几与他对坐。
然后打开篮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了出来。
几道精致的菜,一坛小巧的酒,一炉清雅的香。
延陵宗隐挑眉,看着纯懿姿态优雅,将一小块儿炭墼烧透放在香炉中,又仔细将香粉填埋覆盖其上,再在香灰中戳一些孔眼,连成漂亮的形状,然后在香灰上摆上一块梅花形状的薄瓷片,这才盖上香炉的盖子,动作轻柔推到他的矮几一角。
衬得他这用随意从营地旁边砍来的树做成的矮几格外寒碜。
延陵宗隐瞥了一眼溢出幽幽香气的香炉,没甚兴趣地移开目光:“纯懿长帝姬驾到,真是让我非常惶恐。”
纯懿又忙着打开酒坛,亲手为他斟了一杯酒,摆到他面前:“这是用去年的梅花枝头雪所酿的酒,是我们大庆皇室密藏的法子,将军尝尝。”
延陵宗隐修长的手指捏住酒杯,在他掌心缓缓转动着却不喝,只定定看着垂眸敛目、异常柔顺的纯懿。
然后轻笑:“你想做什么?”
他姿势慵懒闲适,拖长了些声调,声音低沉:“我不信你来向我求饶。所以你想做什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