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雷声平息,光华褪去,那人形清晰地显露在季言心面前。竟是一男子,用以后季言心的话形容就是“肤白貌美琥珀眼,真乃极品也。”
男子身边还有一缕暗红精魄,见得季言心怒不可遏地蹿动:“季言心!你何故在此?”随即又探得她只余三瓣心花,又大笑起来。
虽搞不清状况,但神屠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显然是季言心在埋骨坑做了什么,把他和百里翊的一个元神从终焉之脊拉了出来。眼下不仅拿得了想要的东西,还保全了精魄。
劫后余生的神屠,头也不回地往地面上窜去,远远留下一句话,在深坑里久久回荡:“季言心,你我的仇怨来日再清算。”
周围恶灵尽数凝滞不动,看来五行神武阵起作用了。来不及多想,红狐带着季言心亦是头也不回朝着地面奔去。
待再次看到月光后,季言心松了口气,终于要逃出去了。没等心下那劫后余生的欣喜平息,季言心被一股力道拽着重又跌落在巨石上。
百里翊如同一抹清冷的月光,倨傲地瞥了一眼季言心。在他目光收回的刹那,原本停滞的恶灵攀上了他在风中飘起的衣袂,在洁白无瑕上顿时染了一团带着浊气的脏污。
只听他嫌恶地吐出一句话:“竟敢弄脏本座的衣裳。”而后,他轻轻抬手在虚空中一握,紫雷在轻握的掌心间轰然炸开。下一瞬,将整个埋骨坑照亮比白昼还要刺眼。
季言心下意识抬手往眼前一遮,再睁眼整个埋骨坑恶灵已不见了踪影。阴风浓雾被驱散,清冷的月光自地上映射下来,洒在白衣男子身上,让他看上去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再次瞥了一眼季言心,声音轻蔑又冷漠:“你就是季言心。”
季言心看看自己手心同样忽闪着的印记,再看着白衣男子额间明灭的契印,怔怔道:“我是你主人。”
“……”
季言心试探着问:“你叫什么?”
百里翊强压怒意:“百里翊。”他要看看,是否真如神屠所说,世人已不知他是谁。
“百里翊。”季言心念着他的名字,腹诽着当真不叫太初?但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怕认错法器彼此尴尬不好问出口,便只好道,“你是剑?”
“……”
“还是鞭?枪?刀?戟?”
“放肆!”百里翊忍无可忍,“区区人族胆敢对本座口出狂言。”
季言心觉得这本命法器有点难沟通,索性伸手以指尖轻点在他眉心:“我看看你是何来历。”
顷刻间,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浮现在季言心识海中,各式旗帜东倒西歪插在死人的身体里,这些人有的戴盔披甲,有的骨肉如柴衣不附体,触目惊心。
“放肆!拿开你的蹄子!”百里翊拍开季言心的手。
随着季言心手被拍开,识海里的画面戛然而止,她呼吸停滞了一拍,不知怎的,险些落下泪来。
她轻轻揉了揉眼睛,语气针锋相对道:“你自己看看你额间的印记,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本命法器!”
季言心这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狐狸。
百里翊就这么被一只毛茸茸的狐狸爪子按住眉心,她的爪子又软又暖,竟让他一时间语气变得柔和了三分:“你……”
可季言心在半空停滞了片刻后,滚落在百里翊脚边。猝不及防间,她想要抓住什么的爪子将百里翊的靴子勾出一条丝来。
季言心睁着狭长的大眼睛,抬头看着满脸嫌弃的百里翊。果不其然,他怒斥:“放肆!区区毛球。”随即一脚将狐狸轻轻踹开。
季言心虽不知自己为何变成狐狸了,可这个不明来历的法器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冒犯自己,心下也来了气,用她自以为恶狠狠的目光瞪着百里翊。
百里翊看着接二连三摔落的小狐狸,看着她那湿漉漉的大眼睛,显得格外无助。他正欲开口:“本座……”
下一瞬季言心却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打断,她飞身朝百里翊扑去,在他手臂上要了下去:“你敢踢我!”
百里翊琥珀色的眼底爬上带着怒意的霜雪,他一把抓住季言心的狐狸脖子,提远了。
“你放开……”季言心的脖子被掐得愈发紧,以至于发不出后面的声音。
只听百里翊冷冷道:“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本座当本命法器。”
“你!放开……”随着季言心脖子发出咔嚓一声,她的尾音越来越弱,直至歪着头晕在百里翊手中。
百里翊大惊!本座根本没用力!
可他不知道的是,区区人族,还是个变成了小狐狸的人族,怎架得住毁天灭地的魔尊轻轻一掐?
一瞬间,百里翊毫无征兆地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当季言心和百里翊醒来的时候,红狐已然将他们带离埋骨坑。
此时埋骨坑外一里地,天色破晓,清晨的凉风吹在身上,让季言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现在她只是个连三瓣心花都没有的凡人之躯。
被抛尸在前,又在埋骨坑折腾了一夜,原先连打完妖王归来都精致得一丝不苟的红衣少女,眼下衣裳破烂,灰头土脸,满身血污,连最基本的除尘术都做不到,季言心一脸苦笑,长叹一口气。
而后季言心看看还倒在一边的百里翊,他就这么静静躺着,美好得宛如似梦似幻的一幅画,很难想象在埋骨坑时,他竟然毫不犹豫对自己痛下杀手。
因变作狐狸的时候咬了一口百里翊,沾了他的血。命悬一线之际,结下复死契,一旦季言心受到伤害,百里翊将承受双倍,这才救下了季言心,也让百里翊重伤昏迷。
小狐狸见季言心醒了,眼神闪烁不敢看她。可半晌也未见季言心开口,她终于忍不住怯怯道:“姑娘,我向你赔罪,是我下了咒,才使你变成狐狸的。”
说完,豆大的泪水从红狐眼里滚落,楚楚可怜,让季言心看了不忍责备。
谁知下一瞬季言心眼眶含泪,不解道:“为何?在坑底我们一起逃生的情谊难不成是假的么?”
没想到季言心反应如此之大,红狐顿了顿,轻声道:“我乃灭族的青丘狐一族,名唤青离,辗转流连于人族与妖族间,为的是找到失散多年的姐姐。夜里我偶然撞见你被四名男子带出,看你像极了我姐姐,便一路跟随。”说到此处,青离潸然泪下。
季言心拍拍自己胸口,又轻轻拍了拍青离的背,安抚她心绪。
青离接着道:“本以为我必死无疑,我想死后魂归青丘。与你又初次见面,非亲非故,青离不敢妄想你能将我的魂魄送回青丘,便给你下了咒。我死后,诅咒之力便能带着你去往青丘。届时,找到方时宴便可解咒。”
“我不怪你。”没承想季言心丝毫不追究被下咒之事,看着青离残缺的一条腿,眼底染上怜惜,“你为我伤成这样,我定将你送回青丘。不过在去往青丘前,先随我去趟招摇山。”
季言心恨不得立刻将国师取了仙骨之事告诉师父,让这个大陆最强的大仙师为自己讨回公道。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说话的是百里翊,他语气里带着薄怒,眸子里依旧是鄙夷。
季言心目中无人的百里翊,气不打一处来:“作为我的本命法器,你竟对我痛下杀手!”
百里翊一时语塞,堂堂魔尊,怎能做区区人族的本命法器!可又不好发作,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莫名的狼狈少女。
“站住。”季言心阻止道,“我花了三瓣心花,才将你招来,岂容你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