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安黎的背影,她高举双手正替他托举着砸下的虫子。
安黎手臂上青筋暴起,脚下的土地被压得塌陷。
再仔细点看会发现,她的手指实际扣进了虫子的身体里,以此将其牢牢固定住,以免它扭动身体进行攻击。
事实正是如此,除了被安黎固定住的一截,母虫其余部分都在扭动着。
眼看它下半截身体就要一个扫尾撞击安黎左侧,周乐辞终于拼尽全力挣脱了恐惧的枷锁站定到她身边,手中的卡牌被用力甩出。
随着他的心念,卡牌散出金光,然后他看见无数黑色的细灰扑袭而出,如同冲出巢穴的蜂群聚集着攻向扫击而来的虫尾。
安黎见状立刻发狠丢出手上那截虫身一手拉起周乐辞一手提溜呆滞的唐瑞,连拖带拽将两人带离了危险范围。
母虫被治疗卡攻击得巨痛无比,它的翻滚比之被火焰烧灼时更加剧烈,然而很快周乐辞看见那些黑灰在不断减少,很快就要被消耗殆尽。
他想也不想又用出一张治疗卡,看着母虫在黑灰的包裹下动静渐弱他稍松了口气。
跟着尤嫌不够,又去掏唐瑞口袋里的治疗卡。
正要用却被安黎扣住手。
【你要杀了母虫吗?】
这是纽带的声音,兀自刻进她脑子里的“声音”,与母虫的虚弱不同,这声音平淡镇定、高高在上,听得安黎极其火大。
【这么做的后果,或许你可以问问她。】
另一边,苗冶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被戳破的胸膛里正有一只蜘蛛往外钻。
【真有意思,你把心脏藏在哪了?】纽带戏谑的声音听不出没能杀死苗冶的惋惜。
苗冶翻了个白眼:“真是搞笑,你又龟缩在哪个角落里呢?”
两个问题显然都不会有答案。
但安黎心中被纽带挑起的疑惑却有答案。
如果杀了母虫,这个副本会坍塌的。
苗冶看向安黎:“有个人跟我说过,坍塌的副本还会被再次拼接重建,所有的规则架构随着坍塌一起化为废墟,但这垃圾对规则的重构更迅速更蛮横,脉络想要干涉则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届时,树林暴动后不会再短暂陷入沉寂,冰冷的海水里也不会有可以替代玩家牙齿的鱼。
而苗南枝的血管则不知是否还会出现在这里。
植物会如同向日葵朝圣般跟随玩家的体温,玩家无法停止移动,时刻处于高压状态,他们要时刻提防突发的暴动。
反复撕开伤口的痛楚,因咬断虫卵而黏稠恶心的口腔内壁,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玩家的精神,消磨玩家的意志。
但因为有脉络,玩家可以喘息,因为有苗南枝,玩家得以反击。
而这个副本一旦崩塌,所有的保障都会化为乌有,纽带重铸的副本里不会再有这些,这里只会是一座寄生虫肆虐的孤岛。
对于苗冶的话安黎并没有持多少怀疑态度,因为峥峥就曾说过,被烧毁的一切都复原了。
【好好抉择吧,是要牺牲自己维持其他玩家的生存空间,还是要堵死他们的出路换取自己的活路?】
安黎觉得这些刻进脑子里的声音很吵,非常吵。
十分聒噪,扰得她心烦气躁的,根本无法思考。
纽带还在喋喋不休,安黎想要将它的声音轰出去。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
“闭嘴!滚出去!”
纽带竟真的停滞了一秒,但它很快又继续吵闹起来,持续不断的往安黎的脑子里输送垃圾干扰。
安黎不是傻子,她知道这是纽带扰乱她心神的手段,目的就是不让她有机会思考。
然而只需要一秒,就在纽带停滞的那一秒里,安黎的脑子里出现了一颗猫头。
安黎扣着周乐辞手的力道逐渐放松。
她记得那只猫曾经说过,一个副本的维持是需要有一颗钉子的。
而钉子还需要一根木桩供它开孔。
峥峥的牢笼之所以会重铸是因为她身为被钉上钉子的木桩还在。
但如果木桩不在了呢?
副本怎么重铸?
周乐辞的视角下,倒在地上的母虫身上黑灰已经彻底消耗殆尽,好在它身上已经被啃食得坑坑洼洼,想来也没有力气再作乱了。
但与它身体的虚弱相比,它那双黑红相间的眼睛却没有任何走向末路该有的情绪,只是转动着,紧盯住安黎。
【木桩有的是,你敢赌吗?】
安黎惊讶纽带居然能读到她的想法却没表现出来。
她无视掉纽带的目光和窥探,看向苗冶:“苗南枝并不是‘死’在这个副本的。”
“但她的血管却凭空出现在这,我想你们蛊师应该不至于可以把身体部件随便拆着玩,所以她的血管应该是在‘死’后抵达这里的。”
安黎说着又看向母虫的眼睛,那是纽带。
“那么她是怎么过来的呢?”安黎仿佛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背后的纽带,“是谁在帮她?”
“在你打造的这个所谓游戏里,原本被困住却因副本坍塌而得以出逃的特殊存在中,还有谁能帮她呢?”安黎露出一个阴损的笑容,她直视着那双重瞳眼,感到自己的眼睛开始刺痛,有液体从眼眶中流出,一旁的周乐辞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抬手,却又不敢有什么动静干扰她,安黎察觉到他的担忧,安抚性捏了下他的手,继续道,“你看着我的脸,是谁呢?”
苗冶越听越疑惑,安黎说的没错,蛊师一脉虽然可以做到心脏不灭无论怎样都不死,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让其余器官脱离与心脏的链接。
如果不及时链接心脏,那部分器官会随着时间流逝坏死。
坏死的器官不会再生也无法重新链接,与之对应的功能也会随着器官坏死而封闭,只有等到蛊师只剩下一颗心脏后才会缓慢再生出新的躯体。
而这个再生的时间则相当之久,所以很少有蛊师会选择让器官脱离心脏。
当然,如果是为了救人,她认为自己的母亲会选择将肢体留在进入过的副本里。
但是这里的是一截血管,它可以是一只手臂、一只眼珠……
但不会是一截血管,手臂或是眼珠坏死影响并不大,但血管坏死的影响就大了。
所以这截血管只能是母亲‘死’后来到这的,正如安黎所说,她并非‘死’在这个副本,那么她的血管是谁带过来的?
安黎似乎知道答案,纽带也知道,就她不知道。
于是她耐心等待着,等待纽带或者安黎公布答案。
纽带冰冷无机质的瞳孔终于显露出情绪——烦躁和厌恶。
安黎满意地笑开了怀。
她很开心,特别开心,她不知道自己跟纽带有什么过节导致它要针对自己,但从这个游戏里的另一个自己来看就知道渊源应该不浅。
于是她在膈应了纽带并给它添堵后感觉十分愉悦。
安黎顺着周乐辞的手腕向下,从他手中拿走了那张卡牌。
她提高声音,不是说给纽带听的,而是说给苗冶听的。
“帮助苗南枝来到这里的是安黎。”她语调铿锵,仿佛在发表获奖宣言,“是我!”
“苗冶!”安黎语调一转。
危险的气息铺开,纽带的重瞳眼迟缓地转动一瞬,然而当它想要逃离时却为时已晚。
安黎抛出治疗卡,血丝从苗冶的胸口张开,笔笔直穿透卡牌扎进了那一双重瞳眼里。
金光骤然炸开,周乐辞看见无数黑灰裹挟着鲜红的火以血丝为媒介,迅捷而精准的尽数钻进了那两颗眼珠里。
蛊师的血可以连成最绵长的丝线,它们牵引地脉,渗透万物。
在这些丝线铺开的巨网中,任何介生怪物都将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