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
生物钟提前闹表一分钟把我叫醒,睁眼可以如常看到世界,总觉得心情都飞起来。
盘踞在床侧的蛇睁着一对诡谲的异瞳追着我的脸,不知道这一晚上都在研究些什么。我揉揉眼睛扫视过去的时候,真人露出一个怎么看都很阴冷的笑容。
怎么?盯着我你就能看出我的弱点在哪里吗,时刻准备反杀?
“黯睡觉的时候嘴角一直上扬,是梦到很开心的事了吗?”
“……”
我掀起被子下床:“确实。”
真人被我提着衣领径直从窗户丢了出去,我平板的脸好像这辈子都不会有情绪起伏。当我们一个在窗外一个在窗内,他两脚悬空仰头望着我时,那些柔软的长发陡然扭曲了形状,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拉扯变形,缠住我的手腕。
银蓝色的头发甚至更改质地,长出了吸盘,变得肥厚而富韧性,如同章鱼的触手。
他随时能如此这般将身体变成任意形态,如今就以一种既像壁虎又像章鱼的方式攀在我的手腕和外墙上。
那种非人的血肉畸变和让距离看了会感到幻痛的拉伸形变实在是让人胃里翻滚,恐怖片里负责营造恶心不适感的鬼怪降临了现实。直面这邪异的变幻,我总觉得自己已然归零的san值还在突破下限。
“做什么?”我字节简短,语气冷淡。
真人那张似人又完全非人的面孔上,嘴巴开合,吐出流利的人类语言:“黯不是同意了吗,让我跟着你。”
他语调轻扬:“虽然没有正面肯定,但人类说出那个回答的意思,是‘变相承认’吧?”
“……”
我回攥他变成章鱼爪的肢体,力气很大,捏得吱吱作响,作势要发动无为转变。以我在他面前一向的冷酷无情残忍癫狂,作势要立刻僭越地无视其主人的想法更改灵魂,把他给捏回原状。
“人类也有一种需要叫‘隐私’。”
一碰到他,我手底下的皮肤就在颤抖,真人瞬间将攀附着我的手和墙壁的触须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于是这一瞬我松开他的手,浅蓝长发的青年就这么“啪”一声掉进了窗下的灌木丛。
“……”明明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真的发动术式。
抬手关上窗子,我顺手拉上窗帘。今天阳光很不错,天空蓝汪汪的。也许是心理原因,才把手伸出去这么一会儿,我就开始觉得皮肤隐隐刺痛。
洗漱完,翻出换洗校服穿好,我从贫瘠的衣柜里找到了另一件长袖外套。之所以从前日常并不选择它,是因为这玩意是浅粉色的,帽子上还带兔子耳朵。
妥妥的奇装异服吧?
但是平日里穿的外套昨天和真人滚地打架弄脏了,昨天晚上洗好现在还没晾干。穿一天这个去学校,我应该不会被结仇的前桌甲看不顺眼当兔子给宰了吧……
换好衣服,我去厨房的冰箱里掏出自己的面包配牛奶,简陋地吃了几口填饱肚子。思绪开始发散,也不知道【表】那边五条悟给我做了什么爱心早餐?
哎呀,一想这个人就精神多了,感觉自己已经娶了老婆走上人生巅峰……咳咳咳。不对不对,是老师,来家访还给留守儿童做饭吃的好老师。
虽然很不明白他怎么不急着去上班——好在隔着两个次元时间流速不同,系统离开一小会儿我就过了好几天。如果让它发现自己严防死守的世界主角又莫名其妙开始跑偏,我不会被什么超强力杀毒软件给原地删除了吧?
当然也许系统会沉住气等着我出手,它等着我把时间调回2018年3月2日,只有我动了时间线,它才会顺势动手。系统也在忌惮我,一直以来只能通过那团堵住灵魂空洞的鲜血让我不好受。
“……”算了,想这些也没有用,总要尽快诀别,那份没能吃上的早餐就让它留在记忆里吧,我们时光倒流再见。
当然,也许下一次只是再见。
我没告诉他最坏的可能性。这次暴露了那个被动技能的效果,它很大概率会被系统在表里收束之时从我的技能栏里抠出去,此后再想让他恢复记忆就没这么简单了。
可不会像这次一样,两个人对视一眼,你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阵来自狗血恋爱偶像剧的风就从不知道哪条缝里吹过来,我接一句“是你”。
清水哗哗地从水龙头流出,冲刷着玻璃晕开乳白。纱帘遮蔽窗口,昏暗的房间内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带出几分阴森的氛围。
在洗牛奶杯的时候,我瞟了一眼冰箱和料理台的间隔——四四方方一条森森的窄影。
如果有小孩在我家玩捉迷藏,身躯瘦小一些的是可以挤进去的,那地方是个绝佳藏身点。
“咔哒。”
玻璃杯放进晾杯架,我朝那边走了两步,逼仄的黑暗中,持续盯着阴影之间才能蓦然发觉那里其实正有东西存在——银白和深蓝的眼珠嵌在影间,直勾勾盯住我的脸。
“……隐私不是要你藏在隐秘的地方,咒灵也有童真童趣要玩捉迷藏吗?”
真人笑嘻嘻地看着我,他现在的形貌是个瘦小的孩子,身高不到我的腰,正拖着宽大的衣服挤出来,体型逐渐重塑膨胀:“被你找到啦。”
在这具躯体逐渐生长的途中,趁他还没变得比我高那么多,我看(●?●)?准时机抬手扳过他的脸,胳膊一抬就把他的额头按到了冰箱门上:“好,换你来当鬼,数五万七千六百秒。”
他的脑袋在冰箱门上撞出哐当一声,一脸呆滞。
没工夫在意他想耍什么把戏,不定时出门的结果会是迟到。我转头就走,就像真的要和他玩捉迷藏,急着去找藏身之处。
阳光洒进屋内又归于阴暗,房门关上,我臂间挂着书包,拿着钥匙插进锁眼拧动两圈,咔啦咔啦的刺耳响声后,大门紧锁。
最后迈出家门前我曾回头看了眼站厨房的真人,他已经膨胀回了成年人的体型,却僵硬地维持着面对冰箱门的姿态。
黑暗中他的身影站在那里如同静立的鬼,倒是一言不发,我希望那是他正忙着在心里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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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外面这春日骄阳一照,我整个人仿佛受洗重生了一般。尽管裸露在外的皮肤随着时间流逝会开始刺痛,可我乐意忍受。
在阴冷的房子里当了这么久的吸血鬼,今天难得不带debuff出门,我的世界在这一秒都重新变成彩色。
走进校园,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班级在哪个方向,我穿过走廊。身侧都是同样提着书包的学生,上学时间人流交织,穿着海蓝校服的少年少女们三两成群。
这时,从迎面而来的方向我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男生行色匆匆,猝不及防抬头时两人直直打了个照面,我仔细打量了他全身。
被小混混恐吓过的老实人班长,很可能因为昨天放学他们没逮到我,就再次倒霉地成为代替品受气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