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好像又还是有点意思的。
她不禁攥紧了拳头,从贵妃榻上重新坐了起来。
“魏宫令何在?去,替本宫办两件事。”
*
彼时,长安城长安县坊间某处古朴安静的宅院中。
女子一身缟素,像晨间屋顶瓦头上凝结的霜,又似她鬓边那朵用丝罗和金丝扎成的白茶花,素净清丽,秀雅别致。
她头上还顶着粗麻,一头如墨青丝悉数用一支混若天成的玉簪子挽起来,看上去,应是个已嫁了人却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的小妇人。
她身畔的几个女婢也都是差不多的装扮,一路簇拥着她从院落里进到屋中。
那是一间墨香清雅,摆设简单的屋子,除了日常起居会用到的几件器具之外,便只有满墙的古籍书卷。走进去更是纤尘不染,一丝不乱,竟是半点人气都没有。
“兄长。”女子掀帘朝里轻轻唤了一声。
却也是经她这么一喊,方才让人留意到这屋子朝东的寝阁里,还有那么个人正披着衣裳,坐在窗下捧着一卷古书,自顾自地出着神。
“兄长。”见他不理自己,女子不免又提高了音量,多喊了他一声。
苏月钦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翩然步入屋中的女子,“二娘,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该是外甥睡醒的时候么?”
“稚儿适才一醒来便哭个不停,想是饿了,我便让乳母先抱他下去喂奶了。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又听说这两日变天,诱得兄长又发了喘症,便想来看看兄长。”苏家二娘子,也就是前光王妃苏月慈如是道。
不同于妹妹那般一看就是土生土长长安女子的豪爽娇丽,苏月慈天生就是一张温婉柔顺,可怜可惜的西子脸。
如今又还戴着孝,便那一段素如纸雪的白衣托衬,更显得整个人柔弱无依,我见犹怜。
而她从来都是最清楚自己长处的,更知道自己要将眉头蹙到哪种深度,眼底何时才需要泛起泪光,为她本来就有七八分的清丽容貌,又平添三两分摧人心肝的楚楚可怜。
“只不过是因天气而起的小毛病而已,哪里就是喘症,你莫听下人们夸大其词。”面对同胞姊妹,苏月钦一扫人前的清冷严厉,眉眼温和下来,倒真有那么积分君子如玉,如琢如磨的味道。
苏月慈便也继续往下试探:“听说……宫里头,陛下也病了?”
苏月钦闻言,垂下的眼眸里似有什么变了变,面上却不显:“陛下是病了,不过想来也应该无甚大碍。”
“可我怎么还听人说,是从夏……皇后的殿中出来以后才病的?兄长……”
苏月慈话说到一半,却被苏月钦淡淡然地一个眼神扫过来,不露声色地打断:“你还想从为兄这里探问些什么?”
“兄长!”她这下也再装不下去了,瞬息间便扫尽眉目边的温顺可怜,展露出几分本不该属于她的凌厉,“如今长安城中都传遍了,姨母被夏侯明仪吓出了失心疯,就连三娘也被她以权相逼,困在蓬莱殿里举步维艰。她夏侯明仪显然是冲着咱们来的,如今好容易有个弹劾她,救出三娘的机会,兄长为何不用?”
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苏月钦素来是不乐意多言的,眼下也只是道:“为兄自有为兄的考量。”
“可如今重伤在床的,还有被幽闭宫中的,可都是咱们的血亲啊,就算是为了她们,兄长也该与那夏侯明仪竭力一争才是!”
苏月慈乍然没了相知相爱的丈夫,又失了天潢贵胄的身份,多日来又接连听闻了这么多有关自己家里的噩耗,加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是当初那个被她随便几滴眼泪就压得翻不起身的蠢货夏侯明仪?
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心下难免失急。
苏月钦知她向来是比家中三妹要沉着冷静,心有成算的,如今急成这样也尚有因由,便也不忍苛责。
只能强忍着情绪,耐心与她道:“二娘,这里头许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曾想他的身子骨却不容许他再多说下去,肺里连着一串的咳嗽从喉咙里爆发出来,别说是说话了,险些便令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苏月慈这时也顾不上再追问他什么了,连忙便弯腰下去,体贴地替他抚背顺气,顺势又回过头招呼守在外头的下人替他倒水拿药。
幸而苏月钦也只咳了这么一会儿,服过药丸和水后,很快便得到了缓解。
苏月慈见状,到底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不免还是有些心软,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安慰他好生将养的话,谁想余光一晃,冷不防却瞥见了他床尾柜子上,那一张空空如也的竹架。
“兄长那把箜篌呢?我记着,那可是兄长爱物,从不示人的。”
她兄长听了她这话,心下不觉没来由地一紧。
刚要解释,不曾想事情总是一波接着一波,没等他开口,便又听外头有小厮急吼吼地跑进来通报:
“不好了,朗主!皇后把苏难苏侍郎,还有齐缅齐舍人一并请进宫中,五…五马分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