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荣?富贵?爱?
不不,她得到的是,下狱、散财、丧兄丧友。
以及受刑、久病、任人欺凌。
甚至在他夺得皇位,坐拥天下后,还因忌惮她劳苦功高,恐她将曾经许多不能为世人知的秘辛说出去,先是将本属于她的皇后之位给了别人,再又为她网罗了一个巫蛊的罪名,废她贵妃位,贬她入冷宫。
最终,更是以人彘极刑将她刖足剕掌,剜目劓鼻,让她直到咽气的那一刻,还在饱受痛楚与折磨!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是她夏侯明仪这一辈子最贴切的写照。
“幸而老天开眼,叫我重活一回,虽说醒在此刻还是有些晚了,阿兄和听澜也再也回不来了…可是萧觉,只要能让我亲手杀了你,一切就都不算迟。”
最后一个欺辱过她的婢女倒在血泊中后,明仪转身走向萧觉,刚好撞见他踉跄着起身想要往外逃。
只可惜大火已将门窗吞噬殆尽,他又是个外强中干的花架子,凭他自己压根没有勇气闯出去,只有被明仪几步追上,一刀钉进右肩的份儿。
“嗬啊——咳咳咳——”
萧觉疼得目眦欲裂,几口浓烟呛进肺里,每咳一声,都会牵动伤口,更加痛不欲生。
“九娘…我错了九娘……”
强烈的求生之欲毁掉了他身为天潢贵胄的矜傲,不断向明仪哀求讨饶,“都…都是苏月钦,是苏月钦为我出谋划策…是他让我骗你…是他害你…是他…不是我…不是我……你去杀他…别杀我…别杀我……”
看着他这副懦夫嘴脸,明仪忍不住自嘲:
夏侯明仪啊夏侯明仪,你当初怎就猪油蒙了心,看上这么个窝囊废?
“你放心,你,苏月钦,还有苏家、崔家的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我会把你们加注在我还有阿兄和听澜身上的痛楚,如数奉还!”
说话间,但听“嚓”一声轻响,萧觉的右臂应声而断。
早在明仪重新睁开眼之后不久,她便算计好了。
先是故意打翻药盅,吵闹一场,赶走所有人的同时,也逼得北院那几个萧觉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替她去请萧觉。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她便果断忍下剧痛,将还未彻底与自己的经脉皮肉长在一起的封魂针拔了出来,包扎止血。
再然后,便是等萧觉到来,再趁其不备,用提前藏在枕下向他复仇。
她都想好了的,先用萧觉和这群一再欺辱怠慢她的刁奴之性命作祭,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引发骚乱。
从光王府起火的那一刻起,肯定有人往崔、苏两家通风报信,萧觉作为门阀士族与新君阉党抗衡的那面幡旗,即便此刻暴死,士族为了自身利益,定然要封锁消息,不敢大动干戈。
如此,明仪便可趁此机会逃离王府,混入民间,待风头过去,再伺机向其他人展开报复。
只不过,这中间还是让她算岔了一样——封魂针。
她原先从未起过拔封魂针的念头,是以今生也是头一回。
且为了节省时间,她对自己也足够心狠,拔针时下手多少有些不管不顾,起初没觉着有什么,可她到底是刚拔针便如此大费周章,运功动武,时间长了难免感到吃力。
加之今夜天公作美,风大如狂,吹动屋里屋外的火势愈演愈烈,几处房梁渐有摇摇欲坠之势。
留给明仪的时间所剩无几,已然来不及再慢慢折磨那负心之人。
她素来果断,这一刻虽有遗恨,却也绝不踌躇犹豫。
手起刀落间,血溅三尺。
一颗头颅咕咚落地。
火光中,她一手提起萧觉的头,一手执刀,只身一人从火海闯出。
短刀使不惯,她便顺手抢来一杆长龘枪。
见人便斩,逢人便杀。
杀到她的脸上,身上,衣裙上都是血。
浓黑而厚密的长发随意披散,如鬼魅般妖娆而残忍。
她虽已在长安待了数年,但她当初代兄从军、征战沙场的事,除了萧觉和陪着他一起去凉州的苏月钦之外,其实至今还鲜为人知。
京城人都只将她当作寻常闺秀,空有一副倾国倾城的皮囊,却头脑空空,不识礼数。
就连她那一身刀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本事也被误判作花拳绣腿,上不得台面。
而今一下子显露出了真本事,竟是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让她一路挎着刀,提着枪,从北院杀至光王府内宅花园,又从花园冲出后门,一鼓作气跑到了长安街上。
然而站在街口,她却不觉有些恍惚。
忽然发觉,自己已记不清多久没有走出宅门,到外头看看了,此时又是深夜,长安的每一条街道对她来说都陌生无比。
身后的追兵虽还在为她强悍的身手震惊着,却也再不断聚拢,朝她追来。
一时间,她也只能竭力向前奔逃,四处寻找可以躲藏的位置。
不料过度劳损已经令她的双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颤,险些握不住枪。
浑身乏力之下,一个不注意竟还被路边乞丐两条竹竿似的腿绊了一下,一跤跌在地上!
“嘶。”
爬起身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抬了下头,一片耀目的光亮随即映入眼帘。
竟是长安之巅,大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