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背上冷汗渗出,汗毛都竖了起来,警惕到了极点。
皇帝转头便拿出姚姜写的陈情:“这是泽哥儿帮你写的吧?”
姚姜摇头:“这陈情本是民妇亲自书写,私墅食客中毒时,民妇的夫君并不在青川城。对当时的情形也只是听人说起,不尽不实,夫君也要写陈情,民妇所写与夫君的不同,乃是民妇自行书写。”
皇帝又将册子翻了翻:“你这笔墨也奇特,这许久了,还能将朕的手染黑。”
姚姜:“臣妇家贫,买不起笔墨,遂用柳枝烧的黑碳替代笔墨。染了陛下的御指,乃是民妇之过,请陛下恕罪。”
皇帝伸手在白纸册子上轻抹,而后对着指尖看了看:“原来如此。能想到用碳枝替代笔墨,果真聪慧。”
姚姜低着头:“民妇格外钦佩读书人。胸怀天下,腹有才华者,纵算葛衣布巾,言谈举止都与别不同。民妇想学书字,没有笔墨纸砚,便想法子制作。”
“后来栽种良种攒了些银子,民妇给弟妹请了先生,才从头认真学来。培育良种不论失败与成功,都要记下来,以便参看。在田边用碳枝书写快且方便,因此用碳枝写字这习惯一直没改。”
皇帝没出声,依旧轻翻手中的册子。
姚姜背上已汗湿,皇帝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才是她今日最凶险的时刻!
她是农家出身,会种田能培育良种,都不奇异。这本就是农户在世间安身立命的本事!
但姚姜写下的字,她的言谈举止,才是皇帝最为不能理解处!
寻常农家女几乎目不识丁,谈吐文雅的更是凤毛麟角。
富裕农家也不会给女儿请先生,让女儿学会算田土账,已能让她立身于世!
姚姜的娘家将她卖为冲喜娘子便是因为家中穷困!
而她在北疆还建成了三座农庄,自农庄建立之日,她的一切就在兵部及皇帝眼皮下。
姚姜仔细想过如何将大字不识的农妇建成农庄解说分明,思虑了许久,这时全都用上了。
见皇帝依旧不言语,姚姜小心解释:“陛下,民妇自小便饿肚子,认真学农稼术为的是能吃饱些。而农稼术有许多门道得慢慢摸索,得书写下来才能不反复出同样的错。民妇也知无人指导,学来的书字都是错的。因此一俟能请先生了,便请了先生教导弟弟妹妹,民妇也跟着重新学过。”
一名小太监拿着一张册页来到门前。
皇帝看了一眼,小太监弯着腰双手将册页举过头顶。
皇帝淡声说道:“姚姜,你将那册页取来。”
姚姜愣得一愣,即刻去取了册页来,双手捧到皇帝面前。
皇帝没接过,就在姚姜想是否要交与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时,皇帝发话:“你念给朕听。”
姚姜吓了一跳,捧着册页:“此乃奏疏,奏报内写的为天下大事,民妇不敢看。”
皇帝:“无妨,朕让你念,你便念来!”
两旁的小太监纹丝不动,他们的双手垂下,没有接过册页的意思。
姚姜拿着册页只觉捧了个烫手的山芋,哪敢打开来看!
皇帝已在椅上坐累了,靠向一边扶臂,等着姚姜给他读册页。
姚姜虽觉骑虎难下,但见皇帝定要她来读这册页,便先告了个罪:“民妇所学不多,若读得不对,还请陛下恕罪。”
她深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打开册页,将册页上所写都读了出来。
与往日里的一目十行不同,她一字一句读来,直至读完不见皇帝神色异常,才松了口气。
这奏疏文笔优美,辞藻华丽,其实只是臣子向皇帝问安,没甚大事。
姚姜害怕这奏疏内有大事。朝廷的政事不该民妇知晓,她也不想知晓。
读完了,见皇帝面色不变,她提得紧紧的心,方才稍稍放下来些许。
“这种问安奏疏,除却花费朕的心神时刻外,全无毫益。”皇帝听完,淡淡说了一句。
姚姜哪敢出声,合上册页,双手捧着。
皇帝:“你读得很好,一字不错。”
皇帝起身离去,两名随身太监也跟随离开,立在花坊门前的小太监待得皇帝出了花坊,才进来接过姚姜手中的册页,跟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