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感觉怎么样,方——”
话音戛然而止。闻序仰面朝天地躺在凌乱的被褥上,呆呆地向上望去。
一只细白的手腕从床头探出来,向下垂落在他眼前。那腕子从收拢的袖口伸出,掐细的骨骼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折断般,有种不可言说的易碎感,手背下纤细的掌骨与淡青色的经络起伏,修长的指节自然地延展出漂亮的一节线条。
闻序呆望着那只手,像电影里看到惊艳绝伦的主人公时没出息的路人甲,就这么头脑放空,直勾勾地看着。
他从来没有留意过,方鉴云的手生得和他那张脸一样好看。
闹钟还在响,闻序却没有按的心思,仍旧目不转睛,直到视线忽然锁定在虎口处。
与整只肌肤细腻的手不同,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虎口处的皮肤有轻微的粗糙痕迹。
闻序脑中忽然闪过他见到方鉴云第一天,对方对谭峥说的话。
——谭上校是军人,可左手虎口和食指上却有右手持枪的人才会有的枪茧……
谭峥家宅中青年笃定而果决的眼神,化为一道锋利的箭,凌空射来,砰的一声!
在脑海中爆响的,却是那日医院里,那颗始终没有找到痕迹的子弹。
难道说?
闻序一个激灵,没等反应过来,却见那手忽的一动,他条件反射地一激灵,如伺机而动的狮子,视线随着那要缩回的手偏过,猛地撑起上半身,一把攥住那只纤细的手!
“唔啊……!”
剧烈的震颤顺着掌心传来,闻序这才恍然回神,冷不防泄了劲儿,那只手立刻受惊似的收回去,接着发出一声低吟:
“你,干嘛……”
一夜过去,瞿清许似乎好了些,已经可以侧躺在床上,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头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脸颊漾着病态的潮红。
他一边喘一边捂住手腕,因为病着,甩过来的眼刀都有些无力。
闻序这下百口莫辩,尴尬地挠了挠鼻梁:
“刚睡醒,有点神志不清,抱歉。你好点没有?”
瞿清许疲惫地将手背挡住眼睛。
“我好像没退烧。”他开口时嗓音嘶哑极了,“替我请个假吧。”
闻序捡起手机关掉闹钟,想了想:“也好,不过你现在这样子,能去医院吗?”
“不去医院,”瞿清许喉结动了动,“吃点药,躺一会儿就好了。”
闻序拨打电话的手一下子停住。
“不吃止痛药,也不去医院,”他看向瞿清许,“你打算硬抗?就你,能行吗?”
瞿清许抿着唇,他没法说,如今自己只要去医院,刷了卡,就会被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方鉴云。半晌,他把头偏到另一边,不去看床头站着的人。
“你走吧,”他说,“腰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过了好久,他听见身后的人默默按了手机,几声嘟嘟的闷响,房间内传来模糊的说话声。闻序清清嗓子:
“是我。今天告个病假,给纪检一处的方鉴云……和闻序。”
瞿清许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闻序挂断电话,看着瞿清许又转过头来,抬起手坐了个别乱动的手势,先发制人:“老实点。你这样子连去卫生间都困难吧?送佛送到西,毕竟是沾上了我家那点破事,是我对不住你,也算是你倒霉……你好好躺着,我去附近药店买点退烧药。”
说完他弯腰拎起外套搭在身上,随手揉了两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风风火火转身出门而去。瞿清许想叫住他,可咽喉一阵刺痛,咳了两下,腰部立刻针扎般的疼,他嘶了一声,扶住腰。
再抬眼时,人已经不见了,倒是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
青年一直佯装冷淡的脸终于松弛下来,漆黑的眼底蓄起清亮而柔软的光。他捞过靠枕拥入怀中,舔了舔烧得干涩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
做多说少,面冷心热。
瞿清许在心里忍不住暗笑,果然这些年过去,他还是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