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城营,顾名思义,首先是一座“牢”。在大楚,牢城营与监狱共同构成整个国家的狱政制度,两个地方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监狱是对未决犯、牢城营是对被流放的已决犯,如是而已。
“该打的一百杖,进了这牢城营就得补。”负责核验入营人员的官差拉着脸道。秦放立刻小跑着把十两银票递上,一边笑嘻嘻地解释:“官爷,我家大哥在天牢受了大刑,这些日子风吹雨淋的伤口又感染了,您看……”
十两银票保平安,这已经是全国各地牢城营的“规矩”了。官差翻着眼皮又看了眼他:“你谁啊你?本官在跟流犯沈夜北说话,边儿去!”
“回官爷,小的……嗐,小的是来牢城营当伙夫的。”活了十几年没这么机灵过,这次秦放居然难得机灵了一回:“皇上圣明,体恤万民,不是允许流放时带家口吗?正巧看到贵宝地贴了招伙夫的告示,小的啥都不会,就做饭做菜堪称一绝!”
“秦放!”沈夜北皱眉喝道:“别胡说八道,滚回家去!”
“大哥!”秦放委屈地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眨巴着滚圆的大眼睛:“反正我老家的营生也辞了,你就让我跟着你嘛!”
“你们俩拉拉扯扯的做甚!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戏台子吗?”官差大怒,重重一拍桌子,吓得秦放浑身发抖,委身栽倒在地。
“都乱糟糟的在这儿干什么?!”
随着一声断喝,四周看热闹的差役都齐刷刷跪了下去。一个身高八尺、清癯肃穆的中年汉子大步走来,身上的黑铁铠甲如沉沉夜色、就连天井投下的光都无法照亮一二。
“我问你,你们在这里吵什么?”中年人厉声叱问,负责核验的官差只得低头大声回答:“禀段督军!这个人说他是随行流放的家属,要留下当伙夫!”
“伙夫?最近倒确实缺几个像样儿的伙夫。”中年人沉吟道,转而又问秦放:“你是他的什么家属?”
“我……”秦放踯躅了。临时扯谎已经到了他的极限,现在又要让他圆谎,这不要他的命吗?
偏偏这时被称作“段督军”的中年人又冷森森补充了句:“想好了再答,若敢说谎,欺骗朝廷命官的罪你可逃不了。”
“我、我、我……大大大大人,小的、小的……”秦放之前本就被吓得够呛,此时三魂七魄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沈夜北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沉声:“我兄弟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口误,还望大人宽宥。”
段督军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他身上。
“你就是沈夜北?”
沈夜北垂首:“是。”
紧接着下颌就被抬了起来。段督军眯着眼将他看仔细了,就见眼前这个落魄潦倒的流犯长发覆面,大半张脸都被乱糟糟的浅色胡须遮住、看不清模样,唯独一双灰中带绿的眼深陷眉弓之下,鼻梁陡峻如山。
果然是个杂种。
“你跟萧衍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的十分蹊跷。沈夜北微微一怔,刚想说话,段督军就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听说,萧衍那个男女不忌的断袖最近在京都玩儿得很‘花’,嫖*妓都看不上咱□□女子,改骑了大洋马。原来是因为你啊!”
拍了拍他的脸,段督军轻蔑一笑:“萧衍日前发了电报过来,说是让本官一定要照顾你。是不是很感动?”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等于是图穷匕见了。还能说些什么?
见他不应声,段督军顺着拍脸的姿势一撩,改拍为摸:“你不是革命党吗,怎就成了朝廷贵胄的玩物了?”
一句话,两顶帽子扣了上去。可沈夜北仍旧没有否认——无论哪一项,都没有否认。段督军也不再等他回应,起身走到核验犯人身份的官差位置坐下,谩声道:“你向官员行贿,逃避法定杖脊之刑——你可知罪?”
“我大哥……!”秦放刚想辩驳,沈夜北就接过话茬:“我知罪,请大人责罚。”
“如真要治你的行贿之罪,就还要再加三十杖脊。”段督军冷冷道:“一百三十杖脊下来,就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了。可你本没必要行贿的,知道么?”
沈夜北答得痛快:“大楚律法,流犯因病伤之故可申请免去杖脊。”
段督军一挑眉毛:“所以,你是知法犯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