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去艾德琳的家里做客,不是那种路过布莱恩家时的顺便,是带着母亲亲手做的蛋糕,换上得体的衣服,又或者带着自己正式的约会对象。
他想,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他所见过最不可理喻的人竟是如此的安静,如此——
猛烈的撞击就是此刻发生的,只一下麦克便觉得耳朵里放了一只不肯停下的口哨,太尖锐。
***
如今,艾德琳也沦落成坐在车里不敢回家的人。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
她没有坐在车里,她坐在急诊室外,用一块纱布象征性地捂着额头,对赶来的科林说,“我真没事,真不用检查,我保证。”
在回去的路上,一辆车突然从后面撞了上来,灯光黑暗又没有监控,再加上艾德琳隐隐地知道会是谁,便配合着警方含糊地录完口供。
她赶在麦克手足无措要昭告全世界之前,给科林打去了电话,是啊,她可不敢让那一屋子的人知道,自己同布莱恩买醉回来的路上出了小事故。
科林对于每次深更半夜被叫醒处理这样的事情是深恶痛绝,他一边忙着给麦克和布莱恩安排检查,一边怨念十足的提醒酒要醒得差不多的艾德琳,“你知道,这事情瞒不住。”
艾德琳无奈地捂着眼睛,她那份严于律己的形象轰然崩塌。而且,她手机上的确有许多条信息等着回复。
惆怅中,她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看起来,你需要一点帮助。”
艾德琳睁开眼睛,面前的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极为斯文。艾德琳从记忆里拉出这个人,“是你?佩德罗?”
“没想到你真记得我的名字,你确定不需要任何检查吗?陈小姐。”佩德罗示意艾德琳拿开纱布,发现的确没有明显外伤后松了口气。当然,他不会去忽视对方周身的酒气。他想,看来恰当的相遇,总是要在对方喝多了的情况下。
“不了。”艾德琳接过确认书,签好字后递给佩德罗·默拉克,“你不是在纽约吗?”
“或许是因为纽约属于另一位默拉克大夫。”佩德罗坐在艾德琳的身边,“你的两位朋友没有什么大问题,轻微的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但是因为他们摄入了大量的酒精,我们不能用药。”
“很疼?”
“要去听一听吗?”
“想想就足够解气了。”
“我——我去忙了。”
佩德罗在两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前选择离开,只是没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他递给艾德琳一张名片,“我刚来这家医院,名片还没来得及重新做,但是,上面的电话——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
科林忙前忙后,最终在天亮前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一张椅子上。
刚坐下,一杯温热的拿铁就送了过来。
他摆了摆手,“陈小姐,现在不是工作时间,现在到早上八点,我不想同你说话。”
艾德琳理亏在前,她想着科林已经如此态度,那么家里等着自己的一群人又该是什么反应。她给布鲁斯·班纳博士打去电话,“博士,你今天回家了吗?”
电话那头的班纳博士却先叹了口气,“艾德琳,我们在来医院的路上。曼迪给我打了电话,她说——艾德琳,你见到曼迪了吗?”
她站起身,看过在附近的每一张脸,终于——
“你终于有时间见到我了?”曼迪的脸藏在口罩下,只有一双太适合呈现愤怒的眼睛。
三年的时间里,曼迪不再拥有五颜六色挑染的头发,不再穿着紧紧包裹身体曲线的衣服,甚至连指甲都修剪平整。
只一眼,艾德琳便知道,曼迪有真正的好好地坚持着最初的选择。她想成为一名护士,现在,她的确站在这间医院里,哪怕只是实习护士。
但第二眼,艾德琳也知道,那份独属于米尔科维奇家族的执拗,注定要成为她解不开的难题。
“喏,我可没有什么名片。”曼迪语气嘲讽,她随手递来一张纸,“我去忙了,电话地址在上面。对了,别喝那么多的酒,太难闻了。”
曼迪转身离去,这一个月,她恰好在这里实习。今天,她恰好值晚班。
然后,她恰好听见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这很不应该。
她转过身,看着三年未见的人。
然后,她又一次听见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这太不应该了,她曼迪·米尔科维奇早就没有眼泪了,“真是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