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权力对应的,是责任。
她不是因为承袭了这样的力量而背负责任,而是先天拥有的身份决定她有这样的责任。
萧淮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有责任感的人,甚至连道德都很微薄。她连自己名下的势力都撂挑子不想管,却有人突然告诉她你家住海边,这个世界你都管得着啦!
抱一丝,只有一句,excuse me?
所有的事情都卷缠在了一块,又好像在说,没有那么难呀,只要你找到那根线头,轻轻一抽,一切就都分明了。
她此时抱膝坐在山坡上,手上还摩挲着一卷金色的卷轴,听到身后刻意放大的脚步声也没转身。
脚步声在离她还有三步远时停了下来,然后便是好一阵子的沉默。
萧淮垂眼,到底是舍不得他那么尴尬局促,于是轻声道:“我打劫了魔炎谷,来分赃吧。”
萧炎喉结滚动,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摸摸鼻子,依言坐在她身边。
“这两卷,是地阶雷系斗技,带回去给萧厉表哥用吧。这一种奇诡的傀儡术,炼成就相当于有了个实力高强不会背叛的保镖。”
“这一些魔核药材,可用来助药老先生苏醒,差的那几种我已经叫黑皇宗去留意了。”
“还有这具斗宗尸体,可先当作备用。”
萧炎隐隐觉得这一次同往日的“分赃”都不同,更像是……离别之前的叮嘱。
他略有些急切地握住萧淮的手腕,却因着这个往日做来极为顺手的动作激起了什么旖旎的记忆,烫手般又松开。
“如果你是因着在地底那事要走……是我的错,阿淮,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叫我们之间变成这样。”
从前尚是少年人时,萧炎的容貌不显,多是被人夸赞清秀,如今他已是青年,却多了些略掩锋芒的温和坚毅,笑吟吟地模样,也有几分别样的英俊。
如今他眉头紧锁,却显出一种冷肃的急切。
“你若还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好,只别负气离开……或者,倘若你愿意,我们……”
萧炎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荒唐的遭雷劈的事情,让好好的兄妹之情变了味。
可事到如今,他必是要肩负起责任的。
萧淮黑白分明的眼珠不错眼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道:“若真要打骂你,在地底的时候我不会做吗?”
“萧炎表哥、三哥……哥哥呀。”
这肉麻兮兮的叫法,从萧淮六岁开始,就不再这么叫了。
“四岁之前,大家都是没炼气的小孩子,还没显露修炼天赋。”
“大家都知道我是被伯父捡回来的孤儿,同大家不一样,于是也不愿意理会我。那时候,我每天都很害怕。”
乌坦城好大,萧家的院子也好大,而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怕来自小孩子最天真的恶意,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赶出去面对可怖的世界。
然后同样年纪的萧炎表哥出现了。
“我那是看不得他们那群小屁孩欺负人。”
“表哥是有宿慧的人。”萧淮道,“可我好记仇。”
所以当她展露修炼天赋,又成为炼药师后,对这些簇拥过来、儿时不懂事的族人们仍旧不假辞色。
尤其是之后萧炎跌落云端,尝尽人情冷暖,又看过一遍他们的嘴脸。
你瞧啊,其实小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人的本性的。
“我的意思是。”
第一份不掺杂质的善意总是珍贵的,且此后十几年,萧炎源源不断地用这样的善意滋养她。
“我没有怪你,也不会怪你。我们之间不会因这件事有什么龃龉,只愿你我开诚同心,仍做一对情比金坚的兄妹。”
“那件事,就当做没发生吧。”
若她接受自己是位面之灵的事实,那人类的躯壳与牵绊似乎不该太在意。
可在萧淮接受这样的身份之前,她以人类的身份活了十几年。善意与恶意将她裹缠起来,势要将她溺毙于人间苦海。
淮,至清之水也。
她早已做不成至清至纯的神女,也做不成天地之间的一缕清风。
也就只好沉沦在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