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原是林江那父亲回来了!
这是宋云第一次见到林叔,完全符合了她曾经印象中的农人形象。
他身着一件缝缝补补的破旧短大褂,浅浅遮盖住那单薄瘦弱的身子骨,布满褶皱的黝黑面庞上,还有未完全擦净的汗。
此刻在他脚旁边,还正躺着那把头把分离的坏锄头。
此时林叔面色瞧着极为不好,一双布满慌乱无措的浊眼,最后终盛满震惊,而心底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也终抑制不住。
陈庄瞧见此景,神色也不由渐变复杂。先前他欲来寻林江时,本意也不打算让这前阵子才犯过迷糊病的林叔知晓,遂在他出门忙农活后才出门。
毕竟那林江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他如今有胆犯事,那他也该为自己所犯之事负起责任。只是未曾想,林叔还是知晓了来。
众人此刻震惊于林叔的出现,一时未完全反应过来。
怎料那林叔却倏地愤起,抡起一只硬邦邦的拳头,便怒气冲冲朝屋内奔了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地一拳猛然砸在了自己亲儿面庞上,丝毫不留情面地下了死手。
众人惊呼出声,回过神来,生怕林叔打出了人命,便忙奔到他跟前将他拉扯开。此刻那林江脸颊上已红肿一片,连嘴角都渗出了一丝血迹。
林叔人虽瞧着瘦弱,可因常年干农活,手部积蓄的力量也硬得跟一块板砖一样。
“你这逆子,看我今日不揍死你!否则来日到了黄泉地下,我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了啊!”
林叔此时痛心疾首,仍拼命挣扎着欲上前去,陈庄和宋云还有其他的村民皆不由更用力地将他拦了下来。
而那林江,仿佛已被他老父亲打懵,浑然没了方才的凶狠戾气,僵硬地斜靠在身后的木柜上,抬手缓缓擦过嘴角后,才淡漠出声。
“如今我这身无分文的,连去刘郎中那瞧病的药钱都无钱付,凭什么要我赔她的药钱!
没错,马蜂窝是我扔下的。可我只是扔在了后山那块,并非是扔在她们家中,偏巧是她们自己正在走那条山路,如若要怪,那便只能怪她们自己运气不好了!”
林叔这会听着他那不孝子说的歪门邪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猛咳一声,终是绝望低下头,无声地掩泣了起来。
先前他也曾听到些风言风语,皆是讲他这儿子回村后所干的缺德事儿,原本他是不大信的,可如今却恰恰给亲眼瞧见了。
想至此,他猛然转过身,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宋云和陈庄及刘郎中面前。
这一动作,倒也瞬间把众人吓到了。
宋云他们见状皆不由赶忙用力地将他扶起,可奈何他们如何使劲,林叔的腿却仿佛是扎根在了地里,怎么扶也扶不动。
只见他颤抖着双手从兜里掏出那银钱,把欠宋云和刘郎中的药钱使劲塞至了他们怀里,随即便是苦苦哀求起来。
“阿庄,刘郎中,云姑娘,我求你们了,我这不孝子欠的债,我替他还了来!我只求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再将他赶出去了!我也定会好好管教好他,绝不会再让他犯事的!”
话罢,林叔又对众人跪谢了一圈,只道是村中人损失的财物,皆由他补去。
宋云此时瞧着林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底也不大好受,原先她只是想讨回公道即可,并无作他想。如今公道已讨,便转眼望向陈庄,看他对此事作何定论。
而陈庄倒与宋云持有一样的想法。
他先前来寻林江的意图,就是为了给阿云和刘郎中及村中人做主,为他们讨回损失的东西,他倒没绝情到让他们父子俩再次骨肉分离。
为此,陈庄安抚了林叔,待他情绪稳定后,才将他轻扶起。
随即提步走至林江面前,直视起他的双眼,“如今看在林叔苦苦为你哀求的份上,我们也不欲对你过多追究,不过!
我需要你给我保证,给在场的所有村民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做出此种侵犯他人利益之事,给他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否则,必不如今日这般轻饶了你,你可能做到?!”
此时听陈庄说完,那林江却是将视线移到了地上,只僵硬地靠站在那不回话。
林叔瞧见他如此,只得是匆忙走过来,抓着他的臂膀使劲晃了晃,催促着他快点应答。就这般过了半刻,许是拗不过他的老父亲,林江终是木然地点下了头。
陈庄这回放下心来,不由转头看向众人。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见这事情已解决,念着家中田地活计,也不愿久留在这林家,便纷纷作鸟兽散了。
目送众人离去,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宋云心中的一桩事也算了结,与一旁的阿雅相视一眼,皆不由释然笑之。
出了林家门,临别之际,宋云重谢过陈庄,陈庄却只是摆摆手,只道是她需好好将养她这伤手,勿碰生冷辛辣之物等,满满关心之意。
闻听此言,宋云只觉得心底又划过一丝暖流。
*
自林江一事后,黎村也逐渐恢复以往宁静温馨的乡村生活,村中再也没有出现有村民吐露苦水的声音,日子倒也过得和乐融融。
而听说那林江,常常跑去清水镇,且一去便是去个十天八天才归家来,好似在那边找到了何新乐子。不过如今在村中不常遇见他,村民们也都乐得个清静。
宋云的手由于被马蜂蛰咬过,一时变得肿痛无法学习织锦,便在家中短暂歇养了一阵子。而在这一段时间里,她也坐不住,便时常跑去后山的菜地里瞧看她的地瓜叶。
虽单手行动不便,但她只做些简简单单的浇水拔草类杂活,动作比以往慢了许多,但她乐在其中也不觉得累。而且再过些时日,便是可以采挖地瓜了。
日子向来过得很快,一眨眼,时间便一溜烟似跑过去了。
这日辰时,宋云将家中杂务捯饬妥当,便只身前往阿雅家中。
先前阿雅同她说过,第一步会先教她如何使用脚踏纺车,即将所采买来的棉花团子纺织成棉线,而她们所采摘的染料草物,需等到纺出棉线来后才会用到,遂是不急。
且阿雅家中织具一应俱全,棉花团子她也愿赠送宋云一些,让宋云无需为此担忧。初时宋云见阿雅这般说,她觉得颇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