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是做贼一般的往两边望了望,随后口齿不清的道:“你忘了前段时间在南山发生的事了?
“那件事跟李文有什么关系?”
“跟他没关系,但跟他女儿有关系啊!”
“我听说他女儿在土匪来时劝吕国公夫人的女儿顺从土匪以来保全自己。”
“最后还是周渡的二女儿将吕国公夫人的女儿从土匪手上救了回来。”
另一个喝醉的官员恍然大悟:“难怪了,官差竟选在了吕国公夫人设的宴会上来发作抓人。”
“今天这宴会怕是就是为了抬举周渡的女儿和整李文故意设的。”
听着那两个官员胡咧咧的醉话,坐于他们身后那桌的周二叔一家脸色难看了起来。
周业是个精明的,这几天发生的奸杀案在上京城里闹的沸沸扬扬,他的庶子也因此入了狱,而吕国公夫人早不办宴会晚不办宴会,偏偏选在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上办,即使他不想多想,但在这种种巧合下他也不得不多想。
吕国公夫人办这宴会的原因怕不单单只有两个原因,而是有三个原因,一是为抬举周多鱼,二是当着众朝臣的面让李文入狱,三就是为了警告他,周多鱼是她吕国公府护着的人,他周业轻易轻贱不得。
周楼和周袖没有父亲周业想的这么深,他们只觉得如今多鱼在吕国公夫人面前得了脸,那他们之前针对、不屑她的一切都变成了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前后的落差,让他们愤懑而不甘!
周容自吕国公夫人将多鱼叫去身边后,担忧的眼神就没从周雪安身上离开过,此时听到那两个醉酒的官员的话,脸色愈加不好看。
周容眼神望向主桌上的多鱼,眼底尽是不赞同与怨怪,半晌他收回目光,嘟囔了句:“显摆些什么!”
周容将头凑近周雪安,讨好道:“阿姐,我前两日得了一颗夜明珠,我将它送予你好不好?”
周雪安神色自然:“我要你的夜明珠作甚,又没有用途。”
周容咧嘴一笑:“阿姐你可以将夜明珠放在房里,夜晚会发出淡光,又实用又好看,”周容想了想,对周雪安郑重的道,“还有,我的就是阿姐的,永永远远只会是阿姐的!”
周雪安眸底柔了两分,随后“嗯”了一声。
姜静见周雪安终于笑了起来,眼底的神色也松快了起来,转头不悦的望了眼主桌上的多鱼,随后夹了一块肉到周雪安碗里。
周渡蹩眉淡淡瞥了眼对面温婉吃着碗里饭菜的周雪安。
相较于周家人不平、辗转的心绪,多鱼这边也没好到哪去。
多鱼伸手夹了块春卷,一口下去,满嘴酥香。
一整个春卷下肚,多鱼觉得因身旁之人挤到喉咙处的紧张勉强压下去了两分,她将余下的春卷咽下,头往右侧的吕如偏去。
多鱼自我洗脑、忽视着身旁的谢怍,望着吕如的脸弯唇道:“如儿,你脸上的疤已经淡的看不见了,想来那鱼胶还是有些作用的。”
吕如虽还小但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此时听人说她脸上的疤痕淡下去了,高兴的回道:“金哥哥后来还拿了一盒药膏给我,所以我才好的这么快的。”
金哥哥?
多鱼笑着点点头:“是什么药膏,效果那么好?”
吕如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药膏是金哥哥他们家的祖传秘方。”
多鱼神色有些担忧:“那药膏的成分安全吗?那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有害的成分在里面。”
吕如笑的没心没肺:“不会的,况且娘也说了,金哥哥送来的东西可以放心用的。”
多鱼垂下眸,唇角微勾。
多鱼欲端起茶盏饮用,可手刚到茶盏边才发现茶盏里没了水,还没等她有其他动作,一股清冽的清竹香猝不及防的涌入鼻间,茶水自上而下缓缓流淌,多鱼怔愣间,茶盏里便被人添好了水。
多鱼视线定格在冒着袅袅白烟的茶水上,片刻,缓过神,微偏过头但眼眸下垂的对身旁的谢怍道了声谢:“有劳谢大人。”
声线粗糙难听。
谢怍眉头一蹩,随即将茶壶轻放在一旁,用洁白的帕子净了净拿茶壶的那只手,又不缓不慢的将帕子折叠整齐放在桌子上,才偏过头眼神平缓的望向多鱼。
多鱼眼神一直半垂着望着地面,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一旁之人的声音,不由踟蹰着抬头向谢怍看去。
多鱼没想到谢怍一直望着自己不出声,这头这么一抬便直接与那看似平静实则幽沉的目光直直对上,四目相对,多鱼忍不住愣了愣。
谢怍身上的清竹香清冽好闻但也透着一股深寒之意。
谢怍余光在多鱼脖子上那道浅痕上顿了一秒,随即平静的收回目光,淡淡道:“不妨事。”
这低沉好听的嗓音一出,多鱼才醒过神来,眼神立马移到谢怍的薄唇上,对他扯了扯嘴角。
多鱼虽收回了视线,但谢怍的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多鱼的身上。
谢怍再次瞥了眼多鱼脖子上的浅痕,和缓的开口:“听说人是你介绍给国公夫人的?”
多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谢怍看出她眉眼间的疑惑,出声淡淡解释:“给国公夫人提供鱼胶和药膏的人。”
听到这,多鱼才明白过来谢怍话中的意思,但心中也因谢怍突然提起金钱咯噔了一下。
多鱼没敢让自己脸上的神情流露出一丝异样,她语气镇定的道:“那人也是我听别人说起的,当时情况比较糟,只能硬着头皮向国公夫人提了此人,”说到这,多鱼舒了口气,“好在那人的鱼胶和药膏还算奏效,要不然我难辞其咎。”
谢怍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周二姑娘的胆子倒比谢某想象中的要大。”
多鱼这回真的是硬着头皮回话了:“我也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好在如儿脸上的伤好了,这误打误撞倒也算是撞出了一桩不错的好事。”
谢怍声音低缓:“既然那是你引荐的人,这么不见你向他讨要点药膏把脖子上的伤痕祛掉?”
多鱼背上直冒冷汗,但语气依然镇定万分:“谢大人说笑了,那人也就是我胡乱提了一嘴,算不上是我引荐的,更何况我脖子上这点伤疤于我而言并无大碍,我也就不想去麻烦人家了。”
“多鱼容貌一般,脖子上有没有这点伤疤都是一样的。”
谢怍顺着她的话看了眼她自说的“一般”样貌,一双灵动似水的眼镶嵌在细腻白皙的脸上,这样貌无论这么说都与一般挂不上钩。
谢怍定定凝了几秒多鱼的脸,随后浅浅收回目光:“周二姑娘倒是想得开。”
其实多鱼也想过从金钱手上买点鱼胶和他家的独门秘方药膏过来将脖子上的疤痕祛掉,但后来一想,一道疤痕不见了,刚开始人们或许还记得她身上曾有过一道疤痕,但时间一久,记忆难免淡去,那时谁还会记得她身上曾有过一道疤。
粗哑难听的声音和永远刻在身上的疤痕是对于过往之事的见证。
有一副无暇的身躯固然不错,但于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她能用这粗哑难听的声音和丑陋的疤痕得到什么!
多鱼笑着自我轻嘲:“若多鱼生的似花似月一般,未必能想得开,但我本身便是一副普通的样貌,所以便想得开了些。”
谢怍睨了眼多鱼秀巧的鼻子,淡声敷衍:“那倒也是。”
多鱼弯了弯唇,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话说多了,有些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