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得,像是跳出了这个世界,以创世神的角度看他。
还问他,知不知道她是谁。
萧雪山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他的直觉很敏锐,但是人并不能想象自己没接触过的事情。他只知道,某个清晨,她突然来到这个世界。
他甚至能觉察出她并不是刻意而来,而是某种毫无准备的意外,因为那天清晨,在稀薄的阳光里,他甚至能从她眼里看见她的恐慌不安。
还有她看见他后,眼底接踵浮现的安心感。
她信任他,重视他,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来证明。
从前那个冰冷的女子……姑且用掌门来称呼她吧,萧雪山从来没进入过她的眼睛。
就连五年前被她选中,把弱小无措的他从外门带进来,也只是视线随便在孩子堆里扫了一圈,选个了看起来最干净的。
他不是没想过,苏时雪的到来,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女子被驱逐,甚至死亡。
但他心想,这不是他的过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事。就算曾有恩,那五年的洒扫侍奉,也算报尽了。
往后,尽是天赐他的礼物了。
等等……
萧雪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苏时雪莫名其妙的话,是因为这个吗?
怕他说的喜欢,都是对着另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口雀跃着鼓胀起来,甚至有点压不住唇角。
她在介意。
在意,才会介意。
只可惜,刚丢下那个问题,她就被尚峰主叫走了,他都还没来得及回答。
萧雪山有些失落地起身下床,踩上地面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真实,软软的,青石砖像海绵。
算了,没关系。等她回来,他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和她说。或者明天,或者后天。
他们有的是时间,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如果她需要,他可以一次次表白。
*
清心峰上,主殿中,几道人影沉默站着,像是已经化成山石。
他们围着的,是一个密室。
这里是云清宗最重要的地方,保存着众弟子的魂灯,和几样贵重的法器。
以及,两样最危险的东西。
然而此刻,密室最深处,摆放着那两样禁忌的台子,空空如也。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前段时间总有小弟子说宗门里闹鬼,我还以为、以为是之前给吓的,眼花了,没想到……”
死寂的密室里,隐约残留着一缕鬼魅留下的阴气。
而那个空荡的台子上,本该放着的,是属于冥界之主的两样法器——
无常剑、锁生幡。
先前一战,鬼王正是因为缺了这两样至关法器,才处处掣肘,不能使出完全力量,最终落败。
那是苏时雪把明天寒关进地牢前,从他身上取下的。
明天寒已经死了。
霎时间,一切都串起来了。
明天寒悄无声息的死亡、‘鬼王’怪异的举止。
北地那些人异样的眼神、洛擎苍口中接二连三死去的强者,和那些一夜之间居民死光的镇子。
不是巧合,也不是怪谈。
是屠.戮,是围杀,像……饥肠辘辘的野兽在毫不顾忌地觅食。
明天寒没死。
他在觅食。
抢占了鬼王的身体的他也承受了鬼王的重伤,为了恢复,他肆无忌惮地杀.戮,正如重伤的野兽会填饱肚子以求快速恢复。
那‘吃’饱了之后呢?他会做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苏时雪心中升起的不是后知后觉的懊恼,也不是麻烦临头的恐惧,而是愤怒。
着火一般的愤怒。
她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了。
她真的很想过一回轻松惬意的生活,为什么,还是不放过。
旁边,尚梦没留意她几乎爆炸的神色,满脸懊恼。在她管理宗门的时候出了这种事,她自觉责无旁贷。
沈苍年站在角落里,打量着沉默的几人,他现在最擅长察言观色,也最胆小,提出了一个他觉得最好的建议:
“掌、掌门,要不咱,逃吧?”
“逃?”
苏时雪侧眸朝他看去,沈苍年几乎是本能地战栗,瞬间又回想起许久之前那一晚,这个强大又冷静的女人对他抬起手,动动手指就能碾碎他性命。
然而那道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轻飘飘地掠过,转身看向殿外。
“已经晚了。”
凛冬初尽,繁春将启,阳光明亮又慷慨地洒在微微发绿的大地上。
守护云清宗的护山大阵毁得彻底,修复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安全起见,众人先立起了一个范围小些的防护罩,只护住了内门核心的几座山。
而现在,所有人都后悔了这个决定。
防护罩范围太小了,以至于,那个身披黑氅、绿眸如蛇的男子,近得仿佛就在他们面前。
“久见,师尊。”
不知何时出现的明天寒噙着笑开口,
“是直接把命给我,还是先请我入内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