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爷子年纪大了,眼见白发人送黑发人,郁结于心,不多久也撒手人寰。这时卢大伯倒大模大样的跳出来,带着两个儿子,一手把持了二房的田地店铺。
卢母不过是一个秀才的女儿,读了几本女四书,勉强能认得几个字,眼见丈夫壮年而逝,已是天塌了,又没有儿子傍身,说话不硬气,哪里敌得过如虎似狼大伯子?一时间,房也没了,地也没了,只得带着女儿在自家宅子边角三间小屋栖身,靠着些针指度日。还得感激大房仁德,许她们依附着过活。
卢母一个弱质芊芊,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吃不好穿不好,勉强熬了不过一年,一场风寒也没了。
如今只剩卢明清一个了,她是家中独女,自幼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因为没有兄弟,打小充男儿养大的,卢父还手把手教她一些文章,聊以自娱,自幼读了几千字在腹中,大学、论语都是烂熟的。但自从家中巨变之后,她倒是不读书了,也没处去读,激愤之下,觉得识字没什么用,既不能御寒也不能充饥,反倒是爬墙上树的本事长进不少。
今年卢明清脱了孝,也将将及笄。卢大伯没有了文名在外的弟弟,在外行走总是低人一头,处处受人钳制,却是回过味来,念起了弟弟的好处。
这不就想到了卢明清,鲜花一般的女孩子,又有个名声在外、英年早逝的父亲,稍稍打扮一下,攀上个得力的亲家,就像自己的大姐一样,嫁入侯府,事事也能帮衬一把。
这时,卢大老爷和卢大夫人好像才想起卢明清是自家侄女,笑容满面的过来看望,卢大夫人握着卢明清的手,啧啧道:“这般水灵的人儿,合该镇日吟诗作对,拈花分茶,哪能做什么庶务?好孩子,你的好日子来啦,现今好生养着,日后荣华富贵,受用不尽,只包在你伯父伯母身上。”一旁众人都叹道夫人慈爱,卢明清只低头作羞怯状。
卢大夫人说罢,又张罗着让卢明清搬了院子,配上几个丫鬟服侍。一日三餐,送的是调和的好浆水,安排的好菜蔬;四季衣裳,红的是绸,粉的是缎,剪裁了绫罗,糊上了绿纱;梳起蝉鬓,插上环钗,又有金灿灿的镯,银闪闪的簪;那日子过得,就像身边服侍的人说得:“真是一脚跌进了福窝!”
巧儿本是厨房的烧火丫头,有一把好力气。卢明清和母亲苦守寒屋时,时常挨饿,逼急了就夜里偷偷到厨房找吃的,因此认得了巧儿。巧儿虽是个粗使丫头,却有几份善心,时常拿些稀碎的点心、煮烂的肉屑、滚烫的清汤给卢明清,母女二人囫囵吃下去,也能混个肚饱。
卢明清和巧儿要好,因此搬了院子,也借机讨了巧儿过去,就在屋子里干点轻省的活。要说那巧儿,也真有几分呆气,卢明清落魄时,她和卢明清分一个果子吃,对卢明清又亲近又关切,一点也不怠慢;现在卢明清有身份了,她靠着卢明清得了份好差事,卢明清有什么好东西记挂着她,她也高高兴兴的收下,待卢明清也是又亲近又关切,一点也不拘束。
这样富贵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卢大夫人自觉已经拿捏住了卢明清,她欣欣自得的对儿子说道:“这样的好日子过久了,自然就舍不得了,何况失而复得!再让那丫头回去过之前的苦日子,怕是她宁死都不肯哩!你瞧着罢,如今我就是用扫把赶她也赶不走呢!”卢明清对大房也一直温顺听话,卢大少自然大赞母亲精明能干。
大房不知道的是,卢明清苦守那几年,在粗使丫头和粗使婆子那边结交很广,那些人,虽都干得粗活,如扫地的,倒夜香的,抬轿的,关门闭户,看守庭院,但里外联络,消息也很灵通。有巧儿这个例子在,卢明清有什么想知道的,她们都抢着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