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可以……”
他的声音逐渐低微下去,再不可闻。
春以尘轻声喊了他一声:“殿下?”
姬青翰没有回复。
春以尘在黑暗中,抚上他的肩臂,又问:“长书?”
也无人回答。
“青翰?”
什么回答都没有了。
他的手指移到了姬青翰的鼻腔下。
春以尘屏住呼吸。
但外面却响起了轰然的倾塌声。
春以尘手指哆嗦着,瞪大了眼,他不可置信,回光返照的时间竟然这样短,上一秒还在同自己说话的人,竟然就这样没了呼吸。
他的手指也开始发麻,慌乱地抓起木棍,又放下,曾经游刃有余验尸的人,竟然蠢笨得再一次去探对方的鼻息。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炽热的呼吸,随着大雨一并消失。
屋内变得又湿又冷。
春以尘握着那根木棍呆若木鸡。
木门被砸开,他扭过头,见到漆黑的雨幕下,李莫闲提着刀站在门框里。
方寸天地间,他好似一尊煞神。
“找到了。”
春以尘站起身,挡在姬青翰身前,同他对峙。
“李、”春以尘开口时,声音还有些颤抖,但他深呼一口气,握紧木棍,另一只手藏在袖子下,指缝间的银针也伸了出来,他重新开口,目光锋锐,语调镇定,“李莫闲,又见面了。”
李莫闲目光刮过他的面颊,又往下滑,落到姬青翰身上:“是你,”他一指姬青翰,“今日我心情好,只要他的命,可以放了你。”
李莫闲以为姬青翰还活着。
春以尘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信息有误差,他站直身体,用衣袍将坐在地上的姬青翰整个人遮蔽,格挡住李莫闲窥视的目光,摇了摇头。
“春某毕竟是吏部封的县令,”春以尘半分不惧,“就算是七品芝麻官,也该护着天下子民。”
“呵呵。”李莫闲迈进屋中,嗅着腐朽的味道与浓重的血腥味,他像一头猎犬垂头,望见春以尘身后蔓延开的血迹,似笑非笑,“你身后的人可是当今太子。若他不死,你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心情好,想起你曾护过他,便提拔你一二。心情不好,选个罪名,将你推出去斩首。兔死狐悲,你连叫的权利都没有,还想做百姓的衣食父母,护着天下子民?你是大善人么,春县令。”
春以尘双目炯炯,回答:“我不是,我只是一介草民,想要活得更久,想要身边的人康健平安,想要家国安定,仅此而已。”
“那你还不快滚?”李莫闲冷漠道,“我说了,我只要砍下他的头,你的命我可以不取,但你要是再废话,我照杀不误。”
春以尘突然道:“你是越的人。”
“春城往南三百里就是越,你双目异色,相貌不似中原人,应当是越女所生。”春以尘曾摸过他的手骨,“李莫闲,你姓李,越一代,以女子为尊,你随了母亲的姓氏。但你的名字,却是中原的叫法,我猜测你的父亲大约是位中原人。”
李莫闲来了兴致,将横刀插在地上。
“不错,你还猜出什么?”
春以尘:“你恨你父亲。如果我没猜错,他也是大周官吏。”
大周风俗与越不同,以男子为尊,李莫闲虽然随了母姓,可名字仍然是中原人的叫法。
春以尘的大脑飞快运转起来,曾经绘制过的上千张指纹在脑海中依次掠过,最终停在一个人名上。
他念出那个人名。
李莫闲提起刀,架在他的脖颈上。
春以尘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当风雷劈下,照亮了他另外半张脸。
他脸上的雨水已经流干,目光中闪烁着锋锐的光,唇角短暂上扬,又平淡放下。他感到活下去的天平往自己那方倾倒,却始终小心谨慎,斟酌着继续道。
“你恨他,你想杀了他,我能帮你。”
李莫闲凑近了他的脸:“你觉得我需要吗?就凭你?”
春以尘道:“不,凭姬青翰。”
“他是当朝太子,若是以后登上宝座,取你仇人性命不是轻而易举?”春以尘顿了一下,“若你想手刃对方,也可以。”
李莫闲想要伸脚踹姬青翰,但被春以尘侧身挡下来,他便踹在了对方的官服上。春以尘皱了一下眉,听见自己的小腿腿骨轻微一声响。
好大的力气。
怪不得能徒手砸断太子爷的腿。
“你知道谁要他的命吗?”李莫闲道,“太子殿下的仇人,何儒青将军,何尝不是权利滔天、只手遮天。更重要的是,我杀了满城的人,跟着你们,以你们太子爷的性子恨不得把我抽筋扒皮,怎么可能容忍我?春以尘,别把我当傻子。很不幸,我的耐心耗尽了,你和你的太子爷一块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