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沉稳持重的樊云生,听到方微有恙方寸大乱。皇室宗亲、两阁上官均在席间,他竟未作告请,径直向东偏殿去了。
桂云天见樊云生擅自离席,欲言又止。楚净瞟眼无动于衷的奉行,无声轻叹,吩咐殿中内侍去请御医。
此刻奉行心思全在信里。
按照信中所述,望京瀑退水后,两阁先后派出五队将士,召有数百工匠百姓,开挖垮塌山石,于六日前打通了自望京瀑进东岭的路。
信中另有奏禀,道是开挖山路时多见因山洪塌方罹难的来往行商,途中已有村落因瘟疫灭亡,怕东岭情形不容乐观。故请两阁酌情增配赈灾物资,同时加派御医和开路工匠,尽快打通各方要道,救治染疫百姓,防止疫病蔓延。率队主官相机决断,派先遣队进驻东岭探查灾情,后续各地灾况再经公函加急递送两阁。
东岭受灾,情况危急,通路已经耗费不少时间,不能再有耽搁。她在心中计算预先安排各省掌柜筹措的粮草药物数目及储放位置,其中七成可经望京瀑送进东岭,余下三成还需等待飞花岭和瘴岭消息。
宫闱诸事可交解悬料理,即便料理不成——她环顾四周满脸不耐的皇室宗亲,沈宜芳遇害若非赵结指使,多半就是在座闻其有孕而生出的歹念,越不过权势荣华争夺倾轧的笼子,即便容他们在京兴妖作怪些时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事不宜迟。
她将信函递交楚净,准备动身离宫赶赴东岭。
刚到门边,方才领命去请御医的内侍,与御医拉拉扯扯地进了殿。
见她在殿门前,内侍跪到她脚边道:“启禀殿下。刚刚为昭采夫人诊治的齐御医,因为铁将军不肯放人出去,就先在门房歇着。我就到门房去请,见到他穿着御医的官袍趴在桌上假冒御医,齐御医没了影儿。”
“御医”也扑通跪倒:“我没有假冒御医,我是铁将军麾下奉命看守门房的禁军侍卫。是那御医问我是不是总腰疼,我听他说得对,多聊了两句。他就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扎两针,管保针到病除。我就让他扎了。后来就是这内侍过来,二话不说给我了两巴掌,给我脸都扇肿了!”
“你穿着御医官袍趴桌上睡大觉,怎么都叫不醒,我才拍拍你的脸,是想把你叫醒。”内侍尖声解释完,又低声嘟囔:“要不是给你两巴掌,你还在那儿睡着呢!”
双方又争执起来。
列坐本是昏昏沉沉,闻声清醒许多,纷纷好奇盯来,左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双方所述,齐御医本被看押在门房,但设计施针扎晕看守侍卫,与侍卫换了衣服,借机逃了。
奉行稍按襟怀,怀中有她在沈宜芳甲缝取出的棉线。
“御医是琥珀请来的?”
今日端午家宴,以防万一,所有御医都在御药房当值。原本方微手骨折断是请文素诊治,但东宫出事后她赶去查看,文素被她留在裕昆宫照料解桑,另吩咐琥珀另请御医到宣天阁。
琥珀适时赶来,应道:“回禀殿下,正是。”
“从何处请的?”
她在东宫发现沈宜芳遇害,当即派兵封锁御药房。按照路程脚力计算,琥珀应该先于禁军抵达御药房,不会因此受限。但沈宜芳遇害、齐御医设法脱逃,不像巧合。
“裕昆宫到御药房的途中。”琥珀解释道,“齐御医今日奉命为太子妃诊治,回御药房途中恰巧让我碰见,就请来宣天阁为昭采夫人诊治。”
果然。
齐御医离开东宫回返,琥珀前往御药房,虽说从时间上来看偶遇得恰到好处。
但正经走这两条路,根本不会偶遇。
奉行向琥珀道:“去叫铁蟒。”眼前这名穿着御医官袍的禁军,也不一定可信。
话音未落,赵结已带铁蟒到殿前。
奉行又重新吩咐琥珀:“去东玄宫请宜巽国师来为昭采夫人诊病。”
虽说齐御医有重大嫌疑,但余下御医在洗脱嫌疑前,尚不宜诏离御药房。宜巽通晓岐黄,又自觉愧对方微,让他来为方微诊病,也算弥补一二,聊以慰藉。况且今日方微多少有些古怪,倘若这病有什么蛛丝马迹,由他去,正方便她日后查问。
琥珀看眼赵结,得许后匆匆离开。
铁蟒验过眼前的禁军侍卫的身份,向奉行礼道:“回禀归殿下,此人确实是属下部下。名王九,年二十三,祖籍永苍,三年前经选拔入营。不会有误。”
“玩忽职守,依你们营里规矩罚吧。罚完下牢里,多关些日子。”确定禁军身份,奉行再吩咐道,“宫内外全力抓捕齐御医,让刑部查清他的底细。至于列坐诸位——”
桂云天趁机道:“既已锁定嫌犯,不妨就此放人吧。”
列坐更精神了些,有人开口附和,有人低声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