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师剡回答,她后退轻笑,端起那盘姚黄:“‘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①。这样好的颜色,沦为人食,岂不可惜了?”
师剡目光默默在满桌未动的素斋上扫过,接来姚黄垂眼低声:“盘盏冷了。小僧有罪,耽搁了殿下用膳。小僧这就将饭菜撤走,重新准备。”
奉行道:“不必另做。把这些菜热一热,分给宫里人吃吧。”
师剡应声告退,带着姚黄离开。
宫娥们闻说有新样式的素斋,三三两两跑来,顺带将信函捎给奉行。为免影响她们挑菜,她躲在角落里拆信。那群宫娥转眼就将满桌菜肴瓜分带走。
信均是她守炉期间抵京的,自各省掌柜与合作东家,多是报讯,稍加推算,便知他们再有几日就到齐了。但却缺了一省:“怎么没见东岭的信?”
“东岭的信断了有小半个月。”逃筝也是疑惑,“不知是何情形。”
“再等等吧。”她收了信,“其余八省的马上就到,先把宴席安排下去。陆调羽呢?让他尽快去选些菜品,定好用酒,提前送去天香苑。”
逃筝笑说:“陆公子怕是囊中羞涩,无力帮你试菜订酒了。他这几日食宿可都在学宫里。”
奉行大吃一惊:“几日没见,他竟山穷水尽到老实去学宫蹭吃蹭喝的地步?”
“前几日,陆公子与商公子大吵一架,没能吵赢。后来大打出手——仍是和商家的人——这回倒是赢了,但被激去斗马,连输了两天两夜。他想找你借钱,但你不在家里,只好先抵了家里宅子,呆在学宫盼你回来接济。”
奉行脸色一沉:“你说商家人诓他去赌?”
这厢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腔分外亲昵的呼喊:“綝姐姐——”
逃筝窃笑:“你昨天如果没去东宫,这一腔怕是昨晚就能听到。”
奉行暂且舒展颜色,眉梢微挑:“能被商悫收拾成这样,还有脸来找我。”
逃筝还想解释,但陆调羽已飞速奔进膳厅。
她拍拍身旁圆椅扶手,眼神澄澈略露好奇,却是明知故问:“来这么早?昨夜是在宫里住的?”
陆调羽刚想应话,就见两人齐齐失笑,知是奉行故意逗他,瘪着嘴落座:“就笑吧,以后你再有什么事,别来找我。”
“我有些奇怪,你和商悫平素也不来往,能因为什么吵起来?”她轻拍陆调羽肩背安抚道,“又是什么‘血海深仇’值得你大动干戈?”
“不是他——唉,也怪他。总之……算了算了,不提了。”陆调羽唉声叹气,欲言又止半晌,看得奉行大为困惑,过会儿突然猛拍下桌子,声音倏地洪亮起来:“不必多说,我愿赌服输。”
“那依我看,你在学宫住着最好,足以彰显你愿赌服输的品格。”奉行逗他,“至于崔姨哪日得闲回京,就算没了陆家府邸,还能到崔家老宅落脚。崔家人想也不会有异议。”
“你就说风凉话吧。”陆调羽委屈得耷拉着脑袋。
“好吧。”奉行揉揉他的脑袋,“不是商悫,那是商息?怎还能被个草包欺负?”
先前逃筝说得笼统,奉行错判了事主。
商悫性子温吞,甚少与人往来,其父商道真和商云衣是同族血亲。若是与商悫争执过火难以收场,多半没有其他纠葛,她出面调解算不得麻烦。
可若是商息,便就不同了。商息来往人员复杂,陆调羽身份特殊,诓他抵押宅院,难说是否有人推波助澜。
“我才没被欺负。”陆调羽愤愤不平,“是商息伙同几个世家子弟,光天化日欺辱农女,我看不过,才与他们打起来的。”
奉行思忖片刻,问道:“那农女你可认识?”
“去年给你挖地瓜的时候认识的。”陆调羽恨声道,“难道不认识,我就能坐视不理了吗!”
“不认识也该收拾他们。”奉行摆摆手道,“你先回学宫,这件事我来办。你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
“我刻意告假来找你,你又让我回去。”陆调羽怪怨两句后乖乖离开。他一向信任奉行,虽常顶嘴抱怨,但只要奉行有安排,刀山油锅他也会去闯一闯。
看陆调羽没了影,奉行才道:“看着不像巧合,倒像是蓄意为之。”
“陆公子起初与商悫公子争执,虽然落了下风,但没有动手。后来打架斗马,都是商息带头。也不知是否有商驸马的授意。”
“商息那种草包,没商道真点头,借他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去设计陆家宅院。”奉行两腕相叠,斜倾向前靠近逃筝,疑道:“这事赵结插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