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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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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剥出的树身刻字,即便不论内容,只谈字迹也绝非癔症少年的手笔。可怜风木含悲,几致柴毁骨立,却要忍得苦楚,弃生母作荒坟野冢。

赵结究竟是从未癔症,还是早早痊愈佯作痴愚,她不得而知,也不忍探寻。

树下伶仃孤坟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叹了叹。

鸡鸣与宜巽的抱怨同时传进耳中:“天没亮就叫个不停。今天给你炖鸡汤吧。”

“不吃。”

拿着火钳捣松炉炭,奉行无声笑笑。

宜巽的手艺她尝过,难吃,远不如西梵宫的火夫。

不过上次她吃的素斋,应是新来的火夫,口味有些熟悉,像是挖的如月楼墙角。她心里突然生出主意,悄声喊说:“帮我传信逃筝,让她散出消息,就说我在香安寺为绫姐姐的事发了愿,要吃素七七四十九日。”

“等我再睡醒就去。”

似句梦话,说完便没了音儿。

连日窝在丹炉边,奉行几乎觉得自己要被烤干,两眼越发酸涩。到三月二十九,宜巽减了添炭的回数。炉火渐渐减弱,推开炉盖,取把火钳夹出预先锯成数段的松木。

奉行困意全消,盯着木材精神抖擞地问:“成了?”

“约么是成了。”等温度降下,宜巽拎起段松木试了试,随后抛进奉行怀中:“成了。磨珠子去吧,我也得去搓丹丸了。”东玄宫里起了炉,自然是要成丹的。

磨珠工具已经组装好,奉行抱起松木进里间。在宫外等信儿时,她做过练习,今日动起手来还算熟悉。

切块削棱,打磨抛光,几经失败,料终成珠。

天光自窗口浸来,她依次举起几颗松珠,迎着熹微晨光仔细端详,挑出最圆满的那颗。微明光里,拇指腹底,有一线殷红沁入,与珠身缠绕木纹浑然一体,躲过了她的审视,随珠深藏匣中。

这是靖肃十四年季春的最后一天。

清晨时分,奉行随手拂去粘衣木屑,在日出前悄然离宫,背向巍峨宫楼奔回家中。玉楼金殿背后,红日喷薄而出,璀璨金光驱散缠绵月余的寒湿。

天朗气清。

她坐进繁花丛里,浅碧外衫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周身笼着沐浴梳洗带来的水汽。

次杏与她梳头时问:“这几日窝哪儿去了?”

逃筝剪枝牡丹递给次杏,同时给奉行递去眼色。

“到城外风餐露宿几日,醒醒神,静静心。”她回家时,衣衫肌肤沾着没有掸尽的炭灰木屑,指掌落有血肉模糊的伤口,风餐露宿的解释,说得过去。

牡丹簪发间,次杏笑说:“难怪灰头土脸地回来。特地叫我来梳头,是有什么盘算?”

春风吹来,她微微抬头,阳光宛若花黄覆面,浅浅呼吸与风同律。

盎然春意在云髻盛放,淡黄花瓣伴鬓发飘摇,浅碧鹅黄衣衫似烟霭随风徐徐流动,在脚边堆出绵绵细浪。

“难得好天气,想认真过个春天。”

她披着春光,孤身来到东宫。

酉时初,赵结的身影出现在东宫门前长街尽头。

“多日不见,茹悲清瘦许多。”

“既已发愿,自当履约。”闲言少叙,她自袖中取出木匣,递向赵结道:“前有冒犯,也当赔礼。”

“意外而已,茹悲不必挂怀。”

她注意到赵结两掌空空,再将木匣前推,温声柔笑:“那表哥就当这是久别重逢的小妹捎来的手信。”

暮色浓浓,熏风习习。

赵结看到今岁最后的几分春光向她涌去,照出的柔媚旖旎,见所未见。记忆里,她似乎从不做这样的装扮,也从没有过娴静婉丽的模样。

或许,是对她芥蒂太深、戒备太甚,至今始相识。

鬼使神差,赵结接过木匣,当面启开。

“第十八颗。取自松枝。”奉行轻语,“记得你我初为学宫同窗时,正逢夫子授《诗》。夫子哀我孤苦,有感而慨:‘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①如今回想,竟已过去那么多年,我自知早早怠惰成性,不及表哥仍如往昔勤勉好学。”

松枝、《蓼莪》,言外之意,心照不宣。

当最后一线春光消失在大地尽头,东宫佛堂神台上,两盏熠熠燃烧的烛火,照亮两方敞开的木匣。

赵结垂首,静静看去。

一方匣内,珠有十八;另方匣中,孤珠一枚。

本不该收。

奉行不知,她遍寻不见的那颗念珠,在串线断开那刻就埋进赵结袖里,直到宫娥浆洗衣物才重见天日。

他本该解释清楚,再将松珠奉还。

可晴光太好,他没能拒绝。

砰——

砰——

两方木匣被他依次扣合,恍惚似有两声心跳,在空荡佛堂梁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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