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祝月盈挽上母亲的手,“我当然派人出去打听了呀,是书院一夫子游历归来,此人对科举出题颇有钻研,书院也是好心召集归家的学子们前去听学,很快便能回来了。”
程临微这才稍稍放心,她转而问女儿:“阿盈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个啊……”
祝月盈思绪一转:“有些想念东市的胡饼。”
她起身拍了拍裙摆:“这样,我出门先去东市,然后刚好在书院门口等着阿兄。晚膳就不在家里用了,我想早些歇息。”
程临微颔首:“那你多带些人。”
祝月盈被这么一提,现在是真的觉得有些饿。
她马上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圆领袍,带着小满谷雨并祝家护卫们出门去了。
祝家离东市很近,换言之,比起侯府,祝家离平宁皇宫更远。
祝月盈很快找了地方坐下,她手中捧着热腾腾的胡饼,咬下一口,酥脆的口感让她不禁满脸幸福。
小满招呼着给祝家的护卫们请客,谷雨默默坐到主子身边:“娘子现在很开心。”
“那是当然,”祝月盈沉浸在饼的香气中,“你想想,要是在侯府中,哪能有今儿这样。”
不在府中吃饭,反倒是在东市的路边铺子解决,这事要是叫阮正柔知道了,估计又得念叨好一阵她不守礼节云云。
谷雨深表同意,小满刚坐回来就听到主子的这句话,也立马点头:“娘子说得对。好久没有这么自在过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什么时辰睡觉什么时辰睡觉。”
一行人很快吃完了胡饼,祝月盈起身整理蹀躞带:“走,去接阿兄下学!”
她慢悠悠地顺着赤乌大街走向书院所在之处,却未曾想到,她在书院门口看到了另一个人——
莫为莺。
莫家的长孙女依旧戴着遮掩全身的幕篱,她站在书院旁,像是在等候什么人。
祝月盈和旁边人耳语道:“莫家娘子?她怎么在这?”
“莫家长孙今岁也参加了科举,”谷雨消息灵通,“但是莫郎君就读于国子监,莫小娘子并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祝月盈找了个莫为莺注意不到的地方站定,她不免关心对方:“侯府一直认定已经搭上莫小娘子了,也不知道莫尚书会不会真的把人嫁过去。”
小满凑近道:“平心而论,小满是不愿意看到世子娶莫家娘子的。”
“莫小娘子对娘子还算可以,所以小满对莫家娘子也觉得可以。”
祝月盈伸手捏了捏小满的脸颊:“听听这话说的。”
几人等了一会,书院散学声响起,谷雨负责盯着莫为莺,小满负责盯着自家大郎君,而祝月盈自己,则是有些在意另外的人。
祝时安的身影映入三人眸中,祝月盈刚想招手示意,突然看到他正和身旁的郎君相谈甚欢,便没有出声打扰。
她仔细看着阿兄身旁之人,他周身气度不凡,头戴金冠别血珀石,腰间着青玉佩,身上穿的更是带有品阶的青衫——这定然是勋贵之子。
果不其然,二人在书院门口相互道别后,那位郎君径直走向了莫为莺的方向。
莫为莺迎了上去:“兄长。”
莫郎君关切道:“莺莺今日怎得不在府中?”
“兄长……”莫为莺踌躇半晌,这才怯懦说着,“父亲又提起了我的婚事,我……”
莫郎君眉头微皱,他合上手中折扇:“母亲如何说?”
“母亲也说,宁顺侯府是个好归宿。”
莫为莺心中不知为何抵触起了司所照,但她又不敢反抗父母的决定,祖父忙于春闱,她只能来找亲近一点的兄长,却也没有把想法尽数托出。
莫郎君想起今日自己专程来找祝郎君的缘由,眉间泛上凝重之色:“为兄知晓了。为兄会在父亲面前替莺莺周旋一二。”
莫为莺心底松了一大口气:“多谢兄长。”
她借着幕篱的遮掩捂住自己的心口,也不知道这其中的轻松之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分明、分明先前,自己是最喜欢世子的,可现在,嫁进侯府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却迟疑了。
莫为莺想起司所照那日对自己的冷淡,也想起父母和他都说过的话:“祝月盈?不过是个费尽心机攀附世子的泥腿子罢了!”
世子许多次对自己诉苦,说祝月盈的跋扈,说她死活不愿意和离,说世子夫人的位置一直被她霸占着。
这样的话,不仅能激起她的危机感,让她讨厌祝月盈,更是使她对世子夫人之位多了几分期待。
别人承诺过但一直未能兑现的东西,况且这东西本就属于你,却被其他人鸠占鹊巢——莫为莺那时恨不得第二天就能嫁进侯府。
可是,祝月盈却和离了。
莫为莺再次对宁顺侯府产生了怀疑。
祝月盈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竟然在小姑娘心中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她正招呼着祝时安:“阿兄!”
祝时安猝不及防停住脚步,差点往前摔倒:“小妹?你怎么在这儿?”
“来接阿兄下学。”祝月盈义正言辞。
祝时安刚想说些什么,结果伸出的手还没够到小妹,就见她迎向另一个人:“步郎君!”
步九思先前去沥水县的事还未公之于众,故而此时书院众人还只把他当作文采斐然的同窗,而非陛下青睐之臣。
他今日也来书院听学了,此时正抱着书往外走,却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步郎君。”
祝月盈站在一旁,朝他挥了挥手。
步九思微笑:“祝娘子。”
他和对方保持一定距离,不想让她陷入任何流言中:“步某还未恭喜祝娘子,得偿所愿。”
祝月盈此时心情极好,她此时一身浅色上领,眉目间洋溢着笑意,更显俏皮活泼。
步九思微笑着看向心上人,又不知不觉移开了视线。
她的声音把他拉回正轨:“步郎君这几日可有瞧见司大郎君?”
步九思回忆两息,而后颔首:“三五日便有机会能见一回。”
他自然不会觉得祝月盈和司所善有什么关系:“祝娘子可是有事要寻司大郎君?”
祝月盈解下蹀躞带挂着的一物,抬手递给对方:“年关将至,怕是这段时间忙得见不到人,我便想着,给步郎君和司大郎君准备的礼物趁早不趁晚。”
她把两个粽子形香囊递给对方:“步郎君和司大郎君转过年来都要春闱,我便借着‘高中’之意为二位买下。”
祝月盈的目光坦荡,像是已经练习过许多遍:“当初在侯府,世子举刀时,有赖二位为我周旋,此为谢礼。”
背完这句话,祝月盈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活泼地眨了眨眼:“所以司大郎君那一份便拜托步郎君帮我转交啦。”
她指着青灰色交杂的穗子:“这个是给步郎君的,白色穗子的是给司大郎君的。”
步九思双手接过,他眸中笑意难掩:“多谢祝娘子。”
他今儿没有穿象征学子身份的黑衫,而是着了一身黑色圆领袍,刚好腰间有蹀躞带,他便立刻将手中书放在一旁,把香囊挂到自己腰间。
祝月盈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视线,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见过对方穿圆领袍的模样。
比起显得身形修长的黑衫,无论是用蹀躞带束缚的圆领袍,还是收起袖口的系带,此时步九思的穿着理应更显少年意气。
祝月盈今儿便是穿了一身浅灰蓝色的上领,衣摆绣了纹样,看起来清新活泼。
可步九思衣着之上的黑色把这种冲劲往下压了压,他周身依旧有散不去的清冷沉静,干练的穿着反倒平白添了几分稳重。
祝月盈移开视线,不去看他紧紧束起的腰间。
步九思重新端起自己的书,他礼貌道别:“祝娘子的礼物,某很喜欢。时辰不早了,等到日落后会更加寒凉,祝娘子也要早回。”
祝月盈点点头,挥手道别:“步郎君再见。”
而后她才回到祝时安身边,装作没看见阿兄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
兄妹二人相伴回家,祝时安却不准备放过自家亲爱的小妹:“祝月盈。”
祝月盈许久没听阿兄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她浑身一抖,不情不愿地看了过去:“阿兄?”
“嗯。”祝时安状若随意,“你刚刚,是给了步郎君什么东西?”
祝月盈这才听出门道来,她坏心眼道:“对啊。”
“步郎君和司大郎君转过年来都要春闱,恰好我前些日子在东市瞧见卖粽子形香囊的,便想着‘高中’的寓意给他们俩买了几个。”
祝月盈无害笑着:“毕竟此二位在侯府中于我关系都尚可,阿兄觉得呢?”
祝时安无言,他默默用眼神谴责着自家小妹。
祝月盈摇了摇头,她慢悠悠摸向自己的蹀躞带,从上面解下本就准备好给祝时安的香囊:“唉,没想到阿兄竟是如此小气之人。”
祝时安才不管她说了什么,他抢过东西往自己腰带上一扣,高兴了:“就知道小妹不会忘了你阿兄我!”
祝月盈无奈笑笑,兄妹二人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