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看她身上标志性的黑袍,丽丝·莫卡更像是一名略显邋遢的老妇人。
她是陆斯恩他们讨伐恶龙途中遇到的牧羊人,同时也是一名二级魔法师。
一名魔法师沦为放牧人听上去似乎不可思议,但在这个世界上算是常态。
这个世界的动物或多或少都拥有魔力,普通人对付一只魔力低弱的动物不难,但对付一群就比较困难了,因此必须要雇佣魔法师。
好巧不巧,丽丝作为牧羊人的女儿恰好拥有使用魔法的能力,并在十三岁就通过考核成为了二级魔法师。
在那之后,她就留在了牧区,嫁给同为牧羊人且拥有微弱魔力的丈夫,生下一个同样拥有魔力的女儿。
陆斯恩他们离开牧区的时候,是当时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和她的父亲骑马来送别的。
陆斯恩他们身上没有什么可以送人的东西,最后还是陆斯恩送了一罐用不知名野果做的软糖当做离别的礼物。
软糖是用玻璃罐装的,为了表现出重视,除了他以外的其他同伴手忙脚乱地找了一些彩色的线编成花样系在上面。
现在这个玻璃瓶以及他们编的不怎么美观的彩绳都挂在丽丝·莫卡的腰间。
她看上去没有丝毫要珍惜这个玻璃瓶的意思,玻璃瓶的底角已经被磕出了缺口。
过去赠送的旧物还能被留存下来就已经很好了,陆斯恩对破损的玻璃瓶并没有什么情绪。
只是他不理解。
为什么丽丝·莫卡会选择成为黑魔法师呢?
丽丝·莫卡所在的牧区从没有受到过严重破坏,陆斯恩沿着他们曾经讨伐恶龙的路线走过好几遍,中间也路过牧区两三次。
陆斯恩不想打扰他们,也不打算履行之前的约定,所以只在远处远远地望了一眼牧区的方向。
期间他只见到过一次丽丝·莫卡,但是不难看出她的日子肯定过得十分美好。
已见清秀容貌的少女带领四五名魔法师和丽丝一起击退了狼群。
少女清亮的眼眸和强大的魔力可以称得上是草原最美的风景。
丽丝作为她的母亲想必也是极为骄傲的吧。
有爱自己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自身是一名二级魔法师,经营的牧场又是周围最大的牧场,牛羊无数,甚至还开始涉及马匹的交易……
这样幸福的人为什么会成为黑魔法师呢?
陆斯恩垂眸沉思,但百思不得其解。
丽丝·莫卡还在神神叨叨地念着冗长的祈祷词,她不知道陆斯恩的想法,只知道神明没有回应她。
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祈祷词,但她信若神明的怪物却还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予她。
神……
越来越多的黑魔法师找到这里了,她的能力不算出众,得到神明青睐的机会唯有现在。
神啊……
连您也要抛弃我吗?
布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始终无动于衷的白发男人,丽丝·莫卡大脑里名为理智的线终于崩到了极限。
她猛地扯开手中的黑布,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以及镶嵌在骨头上的纯黑色魔石,然后将它高高举过头顶,情绪激昂地说:
“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神明大人!我将她献与您,愿您、请您、请您……”
神游的陆斯恩被她吵的眉心一跳,待看清她手中的物体后,他顿时不冷静了。
什么……
什么东西……
这件物体本身不具备让人头晕的能力,但见到它的人肯定都会感到头晕目眩,甚至心中作呕。
陆斯恩也不例外。
他是杀过人的。
甚至杀的人不算少,但见到这个“宝物”一瞬间,他还是被恶心到了。
他在这个世界已生活二十多年,可能因为平时这个世界的人对他还算友善,所以时常会忘记这个世界的底色是有多么残忍。
但是……为什么呢?
他做软糖的野果是旅途中随便采摘的类似莓果的野果,做成软糖纯粹是想让嘴里随时能有个甜味,玻璃瓶和彩绳也只是普通的玻璃瓶和彩绳,都算不上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但七八岁的女孩拿到离别礼物的时候依旧很高兴,还与他们约定好,等他们平安回来后会亲手杀一只羊为他们庆祝胜利。
‘等到那个时候,我肯定能和妈妈一样厉害,把羊群管得服服帖帖,到时候你们想吃哪只直接和我说。’
——他记得她当时自信骄傲的模样。
第二次远远遥望,十几岁的少女带领一群同样散发着少年意气的同龄人一起击退狼群,拔下狼牙作为战利品。
‘一个人都没受伤吧!好!大家辛苦了,今晚我们烤羊肉吃,我来杀羊!’
——他记得她身上昂扬肆意的生命。
所以为什么……
……再次见面的场景,竟然会是在这里。
半龙半人的银黑色怪物垂眸看着丽丝·莫卡献上来的珍贵“宝物”。
一根魔杖,一根非常不普通的魔杖。
对于普通的魔法师,尤其是未能祈祷成功的魔法师,拥有好的魔杖会比学会更多魔法更能增强实力。
魔杖上的魔石和雕刻的魔法纹路能让魔法师更容易施展魔法,其中蕴含的魔力也能增加魔法的威力,虽然比之增幅药剂,魔杖能增加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但战斗就是这样,哪怕是只有一点也能让胜率更上一层。
所以魔法师只要不是穷困潦倒到连饭都吃不上,怎么着都得弄个魔杖用着。
普通的魔杖大多用的是含有魔力木材,最多配一两个品相一般的魔石,就这样已经是大多数魔法师的选择。
好一点的也只是会把普通材料换成含有更多魔力的材料,或者是增加魔法纹路,并未其他特殊的地方。
而能被丽丝称上一句“献与”的魔杖,它的材料自然最特殊。
——是人骨。
取自人类完整的脊骨,辅以固定用的黑树藤和暗元素魔石,举起来的时候似乎能看到阵阵黑气在它周围环绕。
——是相同的魔力。
他笑了。
压制的诅咒找到了突破口,漆黑的鳞片如同倒塌的多诺米骨牌,刹那间蔓延了他的整个手臂,白色真丝手套被骨爪撑裂,像一节绷带轻飘飘地挂在骨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