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诚看了他一眼,肤色日渐白皙,五官显出与性格不符合的一张清秀脸,冲进他的眼眸说:“爷心情不好,军队没一个人好过,拜托了,这只有二少爷能哄,开心了大家都好过。”
周诚是这样说的。
反正阿水是不会在后面这么说二少爷的,他永远只会听命于二少爷,说二少爷的好话,对此他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自二少爷的身份公开后,阿水跟随二少爷一起,手中的权利变多了,或者说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比如四小姐不再随意喝唤他,恭王府的下人变得恭敬,叫他若水哥,无论年纪是否比他小。
恭王府是很好求生的地方,给吃给穿给住也给读书,但并不代表下人之间没有龌龊,阴沟里的老鼠永远比在太阳的活物要卑鄙无耻混蛋。
吃苦长大的阿水乐于接受这种变化,手上权利的变大说明本事人,也说明主人重视,他与有荣焉,这辈子他绝不会背叛二少爷,死也不会。
凭借着这些权力,阿水没再回实验室,直奔二少爷的学校,等二少爷放学。
下午四点的太阳还有余热,所幸凉风习习,不烫人。最后一节老师请假要求同学上自习,舒佟不当老实人,偷摸着走掉。刚踏出校门口便看到阿水的身影,自从萧灏接送后,阿水很久没出现校门口了,舒佟冲他露出虎牙,一边招手一边快步走去:“阿水,你怎么来了?”
阿水也笑着回答:“今天爷叫我去军队了,试验难以突破,没有头绪,出来走走。”
未到放学时间,校门口零星几人走动,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比人走路要重的多,舒佟跟他一起往存着车马的地儿走去,问:“萧灏叫你去军队做什么?”
阿水没有隐瞒:“爷问了几个你最近行程的问题,我一一如实回答了,只是,回答后爷脸色越发难看了。”
舒佟望阿水脸上看去,表情坦荡老实,没有骗他。他清楚阿水不会骗他,只是与奸商、日本人交涉以来,不止对人性产生过怀疑,便不禁用心理选修课那一套套用在阿水身上了。
不是阿水,那么……
舒佟若有所思地低头,眼睛似是看长着苔藓的鹅卵石小道,实则根本不清明,脑海里快速思索最近的言行举止。
开学一个半月以来,除了刚学几天暗示两句冯广生结婚要报刊登记,要摆喜酒,其余并未发现不妥,接送上下学,他忙他的,萧灏忙萧灏的,各自忙碌,晚上各自暖床陪伴,夜生活也舒服、完美。
舒佟抬眸望去:“萧灏还有什么不妥是地方?”
阿水想了一下,托盘而出:“周副官特意提醒我,让你哄一哄爷。”
按照萧灏军人天职,手下人命无数,眉眼间暗藏杀气的,若是心情不好,底下的人可要遭殃了,阿水就差没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句说出来了,但他的脸很不会说慌,所以当舒佟看过去的时候,就是这个意思。
舒佟笑了笑。
两人走了两百多米,进入一个小巷子,兜过几家门口,然后进入一个掉漆的镂空雕刻木门,弯腰走进去便呈现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一栋旧朝样式的庭院赫然在眼前,他们需要走到马厩旁边,停别着两辆轿车,这时有人迎了出来,恭敬地喊着二少爷,舒佟眼眸淡淡地看了一眼,脚步没停。
开学前萧灏在学校附近置办了一家庭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环境清悠,适合居住,齐全地准备着生活用品与交通工具,只要舒佟需要,过来一趟即可。
阿水来过很多次,轻车熟路地照着二少爷的意思提了一辆车钥匙,而二少爷手里拿着一把尖锐的剪刀,闲庭信步地逛着后院。
后院花草树木茂密,故而进入庭院后一阵阵清新的微风吹来,让人以为深秋,不过树木高大挺拔,枝叶茂盛,遮挡了所有阳光。
舒佟鲜少过来,不过没车的时候来提车走人,从不停留,剪刀背手于后,悠哉悠哉地到了阳光灿烂的一角,像是从冰窖靠近火炉,冰块也渐渐融化,紫色蔷薇树老枝繁,老的枝条扭曲粗壮,却满墙紫色花朵娇艳欲滴,如今十月中,已不是夏天,这枝老蔷薇生命力坚韧地开着花朵。
是太阳隐瞒了花期,还是特意留给他惊喜?
舒佟不知,也不妨碍他干坏事。手中的剪刀却咔嚓咔嚓利索下落,一朵又一朵开的饱满的紫色蔷薇落入手中,很快一只手已经握不过来,就要罢休,可十几朵的花朵剪下,满墙攀爬着的美景并不因此消减半分,反而更有韵味。
阿水很自觉地过来,揽住这束花,只听二少爷对着满墙蔷薇说:“对不起阿对不起,来年我一定给你添肥,今天我要剪下来哄一哄男人,你们谅解啊,拜托了拜托了。”
舒佟的变化很大,却不自知。
以往他还会怜惜花朵因此失去性命,感到可惜,感到难过,可如今手起刀落咔嚓一刀便要花命,一连要了十几朵花命,这是他未曾意识到的改变。
阿水注意到了。
二少爷好像,沾染了很多爷。
二少爷以前不愿意花朵被剪下的来着,会心疼,会难受……手里捧着的一束花,正是善良的二少爷剪下来的,是了,二少爷已经很久很久没好好种花除草了。
他很忙。
忙到有一段时间,清轩院的后花园长了半人高的杂草,他像是没看到一样,荒芜了,不能怪二少爷没看到,那时早上天未亮出去,晚上夜未黑不回来。
他已经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