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只是想问殿下,之前说的事您考虑如何?”
晏温心中一惊,本被烛火映照的发红的脸猝然一白,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圆润的指甲深陷进掌心,渐渐泛起一股令人上瘾的痛痒。他长睫轻颤,眸光稍顿,胸中闷气愈甚。
“大人这是在威胁本殿?”
纪安笑道:“臣不敢,只是,殿下总要为七殿下考虑。”
晏温低垂着眼,默了默,然后道:“你就不怕我将你杀了,以绝后患。”
“殿下不敢。”
“如何不敢??”晏温眸中隐隐闪过几抹鲜红的血色,末了,他抬眸看向纪安,咬牙道:“本殿也曾手刃过长兄亲父。”
“那是在燕国,太子殿下,”纪安说:“在燕国的为所欲为如今在冀国是行不通的,您,也总该为七殿下想想。”
“我杀你,与七殿下有何关系?”
窗外的月亮又暗了,迷蒙着收敛了白光,乌绸绸的,携夜风挤进内室,吹动了案台烛火,一瞬间,晏温的眼前,世界颠倒摇晃。
紧接着,他便听到纪安轻声道:“因为七殿下为臣亲子。”
*
翌日一早,纪安接诏入宫。
进殿前,他恰巧遇上傅怀瑾,二人在廊下对视不过几秒,七殿下便匆匆移了视线,面露不悦。
纪安见之也不过笑笑,近步本欲攀谈,可未曾想这才上前,傅怀瑾就侧身躲了去,接着阔步一迈,踏入大殿之内。
冀王还未到。
但昨日赵王送信的场面太过于大张旗鼓,眼下殿内众官皆在四相商论着那位亡国的燕太子,远远望之,好不热闹。
而就在他们相谈甚欢之际,原本静立前殿的七殿下忽的开口,“闭嘴。”
这一出,嚇得殿内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他们抬头看向傅怀瑾,心下虽不快,但碍于身份悬殊,也不敢不从。
此情此景,纪安看在眼里,他眉梢一挑,倒也没说什么。
之后的事便与昨日傅怀瑾面君进言时发生的如出一辙,众人在听过赵王亲信后,面面相觑,纷纷不知该如何上言。
而傅承胤的目光在一一扫过殿内官员们迷茫的神情后,眼眸瞬间低沉,随即沉声问道:“你们之中可有谁知晓那燕太子的消息?”
无人回话。
眼见着国君眸中郁色渐深,一官员顶着压力叩首轻道:“国君,且不说消息有无,对于那位燕太子,臣......臣是完全不知其相貌美丑,就算是恰巧遇见,又如何能识的那人的亡国太子身份?”
此言一出,傅承胤墨眸稍顿,不过转瞬间,眼中神色又复如常。
他抬眼瞧向一旁赵生,吩咐道:“今日堂事后,遣几名宫中画师将赵王送来的燕太子的绣锦小像描摹几幅,而后派近卫军张贴于蓟城墙头,以供来往百姓熟悉指认。”
傅承胤虽是这般吩咐,但那张随信寄来的小像,他到底还没来得及细看。
而身旁的赵生刚领命退下,但在经过前殿的傅怀瑾的身边时,忽觉周身骤寒,紧接着借着人群遮掩,七殿下的声音朦胧着折弯,晃晃悠悠的闯进他的耳边。
“将那幅小像,烧了。”
闻言,赵生脚步一滞,轻“嗯”声后,旋即退了去。
画院旁池边的蜻蜓飞的极低,天际线上不时的滚出几阵阴云闷雷,黑压压的,迫的人心绪杂乱难收。
如果说方才在听到七殿下毫无厘头的命令时,赵生还是懵疑的话,那此时,他在亲眼见到信封中的那幅绣锦小像后,一切都豁然开朗。
毕竟任谁都不会想到,让两国烦心忧思的前燕太子,却是如今相府偏院内那位病弱瘦削的纪小公子?!
赵生惊愕许久。
直到画院的掌事前来寻像,赵生才突然回神,匆匆把手中那幅小像扔进了一边烧着茶水的炭炉中。
“赵公公,”掌事恭敬向其一礼,道:“我来取燕太子的小像。”
赵生冷静的拂了拂袖上沾染的炭尘,朝他略带歉意笑道:“刚刚奴才馋了大人院中的香茶,本想凑近瞧瞧这茶盅嫩叶,可没成想小像因奴才的一时疏忽而滑落手边,掉进这炭炉中去了。”
“这......”掌事面露难色,问:“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赵生说:“那小像奴才也有幸认真细看过几眼,若大人不介意,奴才口述以便您画之,可否?”
掌事依然踌躇着,“那......”
赵生似是看出了他心底所想,道:“国君那里,我会解释。”
“......好,那公公随我来。”
掌事终于松口。
此后接连数日,那王宫的近卫军将燕太子的画像张贴了全城,其中不乏有过往百姓围在画像前仔细端详,可近三日,却还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于是乎,傅承胤彻底急了,后又在第四日晨曦初生时,召来了纪安议事。
不过,此番并不是纪安一人前来。
其相府小公子纪南絮还陪同左右。
傅承胤微眯起眼望向殿中跪地叩首的纪南絮,问:“南絮怎的来了?”
话落,殿外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的从撕裂的天空倾泻而下,溅起一株株透明的水花,由着微光一照,繁亮片片,宛若星辰璀璨。
晏温跪在地上,垂眸未动,半晌,待水花漫过殿外的第一层长阶时,他却蓦然开口。
所说之言,直把傅承胤惊的愣在原地,迟迟做不出任何反应。
晏温道:“前燕太子晏温,拜见冀国君,愿国君万安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