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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一三二 归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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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知简颔首,写道:韩天理。

萧恒了然,郑重道:“定不辱命。”

岑知简微微一笑。

他明明坐在此地,身上却笼一层迷雾般的光辉,如同幻梦,很不真实。萧恒心中生起一股古怪之意,“岑郎,你……?”

岑知简明明没有告别,鬼使神差地,萧恒口中却跑出挽留的话:“你知道我想做的事。丹竹当持彤管,我想请你帮我治世。 ”

岑知简笑了一下。

明月入窗,砌了他一身霜雪般,连颊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吹化,从唇边洇出来。他拾起帕子捂在嘴上,断断续续咳了一会,继而将白绸丢进炭火。

火舌纷翻里他拾起长钳。

很久之后,久到太子已在襁褓,谈起日后太子师的归属,萧恒还是有片刻失神。他正同秦灼坐在甘露殿中烤火,支个胡床,剥着芋头。

萧恒手中顿了顿,渡白的确很好,但身居要职,太过劳碌。其实阿玠老师的所在,我本是心有所属。

秦灼接过芋头,轻轻咬了一口,只说:请渡白先给开蒙。找到岑郎,便请他来。找不到,朝廷便遥拜他做太子太傅。

萧恒久久不语,拿火钳翻动银炭。手上力道一偏,泼出些炭灰来。他便将灰烬在地上慢慢拨成一堆,又轻轻打散——

岑知简拨灰写道:君若为贮,列传何如?

萧恒看着他双眼,“你会是我的世家。”

片刻后,他低声说:“那件事做成前,一直是。”

岑知简问,之后呢?

萧恒道:“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兄弟。这辈子。”

炭火爆了一下。

萧恒听见了岑知简的笑声,是一滴走珠掉落的声音。他眼角一弯,肩上掉了一滴深色,把玄衣染得更深。

他张了张嘴唇。

这时,笼中鹦鹉抢先叫起来:“将军,将军。”

萧恒有些耳鸣。

在禽鸟滑稽的人声里,他像听见岑知简的声音,清亮的嗓子笑着叫他:将军啊。

他将火钳撂下,苍白嘴唇沾了红,轻轻一碰,就落了几点寒梅血在雪里。

那芳香的血液说:

我先行一步。

***

岑知简回房时,月上中天,淡淡一痕,果然是抹蛾眉月。

他没有宽衣上榻,而是捋起袖口,露出臂上一条早已结痂的血口。

那是萧恒试蛊导致长生毒发时,他给自己切开的口子。

然后以蛊虫为引,将毒血诱到自己体内。

虽不能解掉萧恒的观音手之毒,但至少在当时,能够暂续萧恒的命。

岑知简的计划里,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真正的知情人。萧恒不知道他一命换一命的破釜沉舟,梅道然干脆连萧恒的长生蛊都被瞒住,秦灼只以为是为了解萧恒的瘴毒。

这片天衣无缝的罗网下,只罩住岑知简一个人。

之前他遍寻解方,终于寻到长生解蛊的蛛丝马迹。在因罂粟实和处子血被萧恒断然弃置的虫蛊外,似乎还有一条新的生路。

岑知简大喜过望,信誓旦旦对萧恒道,还有一种草蛊,可化解长生之毒。

天无绝人之路。

直到松山疫病初发时期,萧恒写信求援,岑知简遍查岑氏藏书,竟无心插柳,查到草蛊的真正解方。

他看到药引的一瞬,如雷击顶。

活剖婴儿脑。

……

解药本该救人性命,如今却是多命换一命。

萧恒不会走这样的生路。

这也不会是自己的生路。

一夜心灰意冷后,岑知简接受这个结果,十分平静。

他的确重燃过一段生的希望,但只是星光一束,做不成燎原之火。

华州岑氏不做伶人,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如今他无父无母,无家无业,无根一身轻。

如果这条命还有一点价值,那就是救一救萧恒。

恟恟天下的新的希望,解民倒悬的唯一一人。

萧恒是百姓的生路。

切开肌理、置蛊诱毒时岑知简想。

那他就做萧恒的生路。

只愿他能辟一片新天新地,让华州岑氏的悲剧不再重演,让人不用通过自残来捍卫底线。

让天地间每一个人,都能做人。

笼中鹦鹉连声叫道,归去,归去。

岑知简注目许久,打开笼门。鹦鹉飞出窗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缕清辉入户,岑知简振衣起身,如鹤振翅欲飞。

他走出门外,走出庭中,走出无垠月色,走出这片人间。

人间不可以讬些,吾将采药于蓬丘。

归去来兮。

不如归去。

***

岑知简托病数日,闭门不见任何人。

三日后,萧恒引兵返程,探问岑知简病情。

叩门无人应,问话无人答,一旁梅道然耐不住,抬脚踹门而入。

门内床铺整洁,空无一人。

梅道然立即道:“我去找人。”

萧恒道:“我和你一块……不,兵分两路,我去问少卿。”

一转身,秦灼已经跨入门中,神情未有分毫讶然,道:“岑郎走了。”

“走了?”梅道然急声道,“他去哪里?”

秦灼不答,从怀中取出一物,道:“几日前,岑郎收到这封信,是他山中师父所写,要他随同游历四方。这封信先递到的我这里才转交给他,岑郎怕你们挽留,便不叫我声张。”

梅道然急忙接信来看,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问:“他没说地方,一个落脚都没讲吗?”

“修行无定所。岑郎讲,因缘际会,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来去聚散如同流云,早有天意,无需挂心。”

秦灼顿一顿,道:“他有件东西留给你。”

梅道然注视下,秦灼手探入袖中,取出一物。

掌心,一枚新刻的丹红竹笛。

梅道然浑身一颤,从秦灼掌心抢过笛子,奔出门外,翻上马背扬鞭而去。

萧恒身形微动,秦灼淡淡道:“按脚程,岑郎已出大明山,他来不及。”

静默片刻后,秦灼说:“我总觉得他想报复梅蓝衣。”

萧恒终是哑然。

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我离开后告诉你,我终于承认爱上你。我好爱你。但我已归去,你莫要寻我。

……

那个夜晚,昏灯下,木盘前,梅道然问,我和你。

岑知简殊无反应,如神附体,摇笔在沙间留下字迹:

我非云头仙,子非泥中客。

天将白云和青泥,拆做子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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