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不丁开口问道:“南召王是彻底不管你了吗?放任你在成都府胡作非为,为什么?你做错事得罪他,被他流放了。还是他只顾在云岭修行管不了你在外面瞎胡闹?”
风飞霜瞬间坐直身子,朝他丢了个抱枕,怒目瞪视他道:“你说谁被流放了?”
萧凌寒丢开抱枕,见她生气反而放松起来,他说道:“难道不是吗,谁家正经郡主会背井离乡跑营生。”
风飞霜哼笑了下,娇嗔羞怨而道:“阿寒,你可真会挤兑人。我这个郡主放在帝国里一比也就是一小门小户的孩子,我们南召偏远之地,教化不类。我们风氏说好听点是南召皇室,说难听点就是山民头人们的代理人。我们不让他们赚到钱,就得打服他们。可你知道的。”她一屁股坐在萧凌寒身旁,靠着他肩膀凑近他低语道:“我们南召的男儿替你们在北疆打魔兵都打没了,我们没办法靠武力降服南召山民。我不帮山族跑山货赚钱,他们不得把魏城抢得干干净净?不过我不介意你挤兑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委屈,我的难处。”
萧凌寒一耸肩,没甩掉人反而粘的更紧,他索性任由那团软玉搓揉。头正身直如参悟打坐,看似心无旁骛,目光却斜斜落在风飞霜那张俏脸上,懒懒一句:“如果我在这辆马车上对你做些什么,你是不是也不介意。”
风飞霜笑意越甚:“我说过,只要是你,雷霆雨露,我甘之如饴。”
萧凌寒抽抽讽笑了,趁她抬手揽腰的空档又坐在她对面说道:“风飞霜,好歹我们勉强算是亲戚,不要撕破脸,以后不好相见。”
风飞霜接连吃亏,不爽道:“林争春可以与你同榻而眠,我就不行?”
萧凌寒面若冰霜,难得一露的威压感:“不要乱讲,她是我下属。你敢造谣污蔑她,我弄死你。”
风飞霜忽而就眼红了,这一刻的她才是真正觉着委屈,她颤了颤唇,巴巴的说道:“我比她差在哪里?她能进监察司十二门,我进不得?你提防我,不提防她?她就不会借监察司的门路办自己的事?她就不会生二心爱上别的男子?”
“闭嘴!”萧凌寒呵斥。
风飞霜抽抽噎噎,双手扯着袖口,想要掩面遮羞又心有不甘。“萧凌寒,你莫要后悔!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来求我!”
萧凌寒心想还没查出羊首妖案,还需要从汲物庵入手牵制蜀商搞铜铁易币,委实不该把风飞霜逼急了。可他也做不出牺牲色相的事来,而且在他潜意识里十分抗拒风飞霜这种强势主动的女子,他憋了坏,说道:“那外甥现在就恳求小姨妈高抬贵手,放小辈一马!”
风飞霜心碎了一地,广袖一甩,眼泪齐飞:“你欺负我,呜呜呜,你欺负我!我要进京面圣,告你的状!”
萧凌寒没有见识过女子哭泣,没见过泪眼婆娑,没见过一哭一抽一嗝如丝雨沥沥打落梨花。恍惚一瞬,曾几何时,他似在太虚境遥望神姬,神姬太冷太傲太强硬,让他望得心累。
他回神抬眼,竟觉得风飞霜哭得有些让人赏心悦目。他暗爽,万万没想到这个把自己打趴下的女子,有朝一日能被自己气哭。他咧嘴一笑,笑得风飞霜哭得更凶。
马车因进入闹市人流渐多而慢了下来,车厢不隔音,路人被哭声吸引都探头围观。萧凌寒见状,慌忙放下车帘子,倾身离座,在她身边坐下从她袖中抽出手绢替风飞霜擦拭眼泪。
他放柔声音,说道:“你别哭了,你说我上你马车是谈正事的,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教人误会。要真闹开了,我大不了回奉莲殿闭关。你呢?姑娘家的名声不要了?”
风飞霜哭累了,也知道在萧凌寒面前温柔示弱才有用,继续借他的话卖惨道:“我都背井离乡跑营生了,还在乎姑娘家的名声?”
萧凌寒捏着被泪水浸湿的手帕,继续陪着不是,见风飞霜终于收了哭腔才叹道:“你别咄咄逼人,也别再攀扯别人,我们继续谈事。要是谈不好,我今天就端了你的汲物庵,遣送你回南召。”
风飞霜剜了他一眼,说道:“谈吧,你想怎么谈?你是嫌弃我这个穷亲戚,嫌我在成都府赚钱丢你们皇家的脸面。也是,我们南召如今拿不出精魄,也供不了兵源,唯一指望得上的就是这些个山货。这样的家底委实配不上帝后之族的尊荣,所以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小姨妈地恶心我!我也不是中原女子,不遵那些女训戒律,你郎才,我女貌。我喜欢你,追求你没有错!你不爱不喜欢不回应是你眼瞎,可你不能以此嘲笑我!”
萧凌寒失笑,他算是见识到了,一个林铛,一个风飞霜都是见人说话的行商客!他叹了口气,把湿帕子搭在她袖口,说道:“好好好,算我没见识,不知道见面就打是追求人的方式。”
风飞霜把手帕丢给萧凌寒说道:“谁叫你眼里没我?我爱不到,打还打不服吗!阿寒,我也不是痴女,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可你到底伤了我颜面,我为你泪湿了手帕,你得赔我不是。你赔了不是,我也不会再纠缠你,今后我们榫归榫,卯归卯,各不相干!”
萧凌寒:“你要我如何赔不是?”
风飞霜:“你把我泪湿的手帕洗干净再还我!”
萧凌寒摇摇头,满是无奈的收起手帕说道:“那你得把你在成都的住址告诉我。”
风飞霜轻哼了声,道:“我借汲物庵卖山货赚点嫁妆。如你所说,国主自回魏城后并无心政事,家里没人管我。我不想回南召,回去我就会嫁给某个山族头人,我不愿意上山生活!所以,你高抬贵手,把我当成帝国子民般放过我吧!”
萧凌寒:“巫修借道蜀州往沙海方向运送羊首妖的事,你知道多少?”
风飞霜:“我并不知情,汲物庵每日进销都能把人累瘫了。而且,以我的能耐哪里可插手巫修之事?你太高看我了!”
萧凌寒不再追究,又问:“可你运进成都府的货却是妖物。”
风飞霜哼笑了下,睁瞪一双仍旧含着水雾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说道:“阿寒,过去帝国捉妖师潜入妖界杀妖炼化精魄,可是你们皇族授意?你们对付不了柔然魔化兵,逼迫我们南召贡献精魄助力北疆战事,可是有错?精魄难道就不是妖物了吗?如今我卖些个难以化形的小妖又怎么了,这些小妖虽是妖,可息囊退化,无法孕育魄丹。也无法入道修行,与牲口无异。我报关的商品名录是云岭羊胎,它就是滋阴壮阳的山货。”
萧凌寒摇头:“大义之下,不拘小节。曾经我们收精魄是为了天下太平,并非贪求精魄能量。可妖就是妖,它们比之牲口有意识,就算无法化形也能通人语。你让人吃妖胎跟吃人婴一样,福德有亏,损及根本。”
风飞霜轻笑:“阿寒,你以为求长生的人能攒到什么福德?人是欲壑难填的东西,在追求到极致财富与权利之后。他们就会膨胀到奉自己若神明,他们难以忍受与普通人一样面临衰老。妖胎又如何,你可知道曾经汲物庵邪修为了吸纳这些人上人的财力与灵气,卖出的养生丹药就是以婴孩为引。不单单是以婴孩为引,他们还有很多极损阴德的修行之法。当初我便是看不惯那些打着修行旗号行伤天害理的勾当,才杀了庵主接管山门。我卖给他们的都是不会背负业果的山珍补品,再配以吐纳练气的粗浅心法。他们俗皮凡囊之下全是污秽腌臜,指望他们入道登仙是不可能的。但能让他们神清气爽,滋补元气、增添活力!我的汲物庵很赚钱的,不然我从哪里给你弄来那么多铁劵?!”
风飞霜不知道萧凌寒是如何查上汲物庵的,她想要萧凌寒对于汲物庵的调查止于谈话。故作得意说得双目炯炯,神采飞扬仿佛能得到萧凌寒褒奖一般。她的表现让人丝毫不怀疑她对他的赤忱之心。可萧凌寒对她表面笑吟吟,实则在心里已经把她和泽尔列为不可信任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