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刚刚那番对话,林轻垂下眼抚着自己的腹部,双目平静无波,她自然察觉得到龙老太太恼怒下暗藏的慌乱,也能感受到龙彦北握着她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抬眼看到龙彦北含泪的眼眶,她心疼不已,稍稍施力回握住龙彦北。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正厅里的气氛憋闷又压抑,此时的林轻颇为不适,她闭上眼,微不可察地缓缓均匀呼吸,不想将力量消耗在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上。
龙老太太终于止住了咳,她双眼紧闭,眉头拧着,手指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呼吸急促而不规律,每一次吸气都似在挣扎,身子也半弯下来。
跪在地上的虹姨毕竟伺候了老太太一辈子,看这情景实在不忍,她跪行到老太太面前,想要帮老太太顺气,可手刚抬起就被龙老太太打掉。
虹姨顿时红了眼圈,她仰望了蜷缩在黄梨木椅中的龙老太太,颤声道:“老、老祖宗……”
龙老太太虽然身形佝偻,可目射寒光,只是一瞥,便将虹姨吓得双膝一软,跪坐在地。
寿烛静静地燃烧着,蜡油缓缓滑落,沿烛身蜿蜒而下。
沉重的呼吸在烛火的跳跃中渐渐平息下来,龙老太太紧抿着唇,用掌腹抹掉脸上的泪。
她缓慢地抬起眼,看向一旁云淡风轻的龙彦西,目光如刀。
“想要龙家?你做梦!我就算不喜那奴籍丫头,可小北是我的心头肉!我偏把龙家给她,你又能如何!你这个孽障!不孝子!只要我一天还在,龙家永远都轮不到你!咳咳咳……咳咳咳……”
满心的怒火让龙老太太再次咳个不停,单薄的身子在椅子中摇晃,仿佛一棵被狂风摧残的老树。她的咳嗽声撕心裂肺,好像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喉咙中发出阵阵沉闷嘶哑的喘息。
虹姨急得直流泪,可龙老太太不许她近身,她干着急却根本插不上手。
见母亲这般痛苦,龙二实在看不下去,她起身走到看守正厅门的持刀大汉前,言辞狠厉地吩咐那人去拿些茶水。
持刀人微微迟疑了一下,不但没放下刀,反而将刀一横,吓得龙二连退两步。
这时始终沉默的宋怀轲快步走来,向龙二拱手施礼:“二太太,我去吧。”
持刀人瞅了眼宋怀轲,虽见宋怀轲态度温和,可还要抬刀去拦,那边只听龙彦西咳了一声,朝持刀大汉摆了摆手,大汉这才领命收了刀,给宋怀轲让出半个门缝。
茶水很快拿了回来,宋怀轲拿来三壶茶几盏茶杯,给厅中的八仙桌上摆上茶,又分别在龙二和林轻坐着的边几上搁上茶壶茶碗。
龙二见龙老太太依旧不允虹姨伺候,她推开之前隔开她和老太太的持刀人,亲自上前给老太太倒了茶,一边抚着母亲的背一边扶人喝了口。
一杯茶喝下去,龙老太太这才渐渐稳住气息,她眼望着面前的二女儿,几十年不见,此刻似乎能依靠的只有女儿,便想抬手去拉,却被龙二先一步让开,放下茶杯回到厅下客座。
龙老太太顿时面色黯然,眼中泪光隐隐,唇间嗫嚅欲言,终是未说出半字。
她知晓当年之事毁了二女儿一生,纵是有生养之情,这怨恨也无法化解清楚了。
龙老太太往椅子后半靠住,双臂仍气得不住颤抖,身形已不再挺立,似比以往更加矮小。
她看向龙彦北,表情竟甚是可怜。
“小北,莫要听她胡说,奶奶……奶奶怎会想害龙家孙儿,莫要信她!小北,莫要信她……”喉中的嘶哑混着颤音,龙老太太边说边抬起手,颤巍巍地伸向小孙女。她的身形似风中落叶,连坐都有些坐不稳。
虽然话语听闻诚恳,龙彦北也虚虚地点了点头,可她始终握着林轻的手,眼中也渐渐凝上了霜。她唇角紧紧绷着,神情毫无往日的温润柔和。
望着厅中祖孙渐行渐远,龙二的神色愈发复杂。
听闻龙彦西提及母亲对林轻行刺一事,虽知母亲心狠,可即使林轻出身奴籍,毕竟是小孙女的妻子,纵有再多过错,休之便可,何至于下此狠手夺人性命?实在铁石肝肠。
林轻不是龙家人,龙二对她没有印象,今日初见,龙二只觉林轻并非飞扬跋、扈颐指气使之辈,以至正厅龙家风波迭起,林轻有孕在身也始终隐忍不发,可见平时更有礼有节,懂得分寸,若母亲当真对怀有身孕的孙媳下毒,那母亲也未免太蛇蝎心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