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姨太刚进门就驳了太太,正厅里的下人们一个个谁也不敢吱声,手里的活也停了,静静地立在原地。
墩叔见状冲他们摆摆手,几个原先北宅的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林轻已不是当年那个小林轻,已经是这个宅子的主人了,赶紧捯着碎步跟了过去,其他的也都收起手里的活退下了,免得惹烦了太太。
直到林轻身上淡淡的香味彻底从正厅消失,龙彦北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自始至终连个林轻的眼神都没得到。
她失神地坐在红木案椅上,看着站在一边左右为难的墩叔,龙彦北叹了口气,低声说:“听她的吧。”
天色越来越阴,已经能听得到远处传来的阵阵雷声,大雨将至。
此时的正厅十分昏暗,而坐在案椅上的龙彦北的心情亦是如此。
她知道寿宴那日,林轻回到北宅让她娶她并非是因为喜欢,林轻或许有林轻的目的,可无论是愤恨她当初赶走她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别的,龙彦北都不在乎,她只想抓住机会留下林轻,只要人能在她身边,她可以用全部的时间和关爱去纠正自己犯下的错,去重拾两人以前的日子。
可如今这成亲了,却连同房的机会都没有,龙彦北从没想过林轻会如此决绝,她神色黯然地望着暗下来的天。
林轻回到二楼时,她原先住的那间屋子已经收拾妥当,箱子也放在了屋内。
她在门口站了良久,才抚摸着那有些简陋的门板,推开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摆设没有变,一张窄床,一个少许雕花的木柜,还是原来简单的样子。
只是在她走后,这个房间就成了仓房,堆进去的东西一年没有搬动,光照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印迹。
虽然下人在屋里摆了些花,可多呼吸几下就能嗅到长期存放东西的青霉味。
床上的铺盖是干净的素色棉被,上面只有简单的几朵绣花,并不是小姐房里那种用金丝线勾花的锦缎丝被。
那是因为宅子的主人都是大床,没有人会用那种好布料来给这种下人住的小床做被褥,这被子上的几朵花还是当初林轻十几岁时四太太华桐找人绣上去的,那时候林轻第一次抚慰了龙彦北的情动期,从下人们住的通炕搬进了这间小屋。
林轻坐在床边,这个屋子小得只一抬眼就可以尽收眼底。
她曾经在这里住了六年,可仅仅离开一年,这里已经看不出任何曾居住过人的痕迹。
傍晚时,雨已经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
快近午夜,大雨瓢泼。
林轻晚上没有下楼吃饭,龙彦北派人叫了几次,甚至亲自来找她,可她依然拒绝了。
她知道龙彦北心里的失落,不过她的心居然丝毫没有感觉。
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夜风暴雨中摆动的婆娑枝影,她怎么也忘不掉一年前她离开这里时的绝落心情,也永远记得那夜的雨。
那夜很黑,雨很大,就如同今夜,只不过那个夜里,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拖着箱子迷路在荒池,身后的那些调戏声穿透了滂沱大雨,至今还会在她的梦里响起,如讨魂一般。
林轻打了个寒颤,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衫,又用手指蹭掉窗角处漏进来的雨水。
这扇窗曾经都是美景,她的北小姐无数次和她挤在屋里的小床上,搂着她,两人从这扇窄小的窗户一起仰望夜空的月亮,诉说小时候那些不是烦恼的烦恼。
那些个夜,月色清凉,可人心温暖。
但从那一天,那个雨夜,她就再也不相信了。在她眼里,此时龙彦北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这个龙家大小姐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使用的小伎俩罢了。
突然一阵风猛烈地摇晃起树枝,巨大的枝头像是一众人影扑面而来,从窗缝间挤进来的风啸声仿佛是雨中在林轻身后紧逼她的那些人的尖叫和嬉笑,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令她浑身发抖,立刻攥紧了拳。
林轻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她跌坐在床上,单手捂住胸口,忍着抓心挠肝的疼,手心里全是汗。
她再次感觉到在雨中的那种绝望,在那雨中,她什么也看不见,没有方向,没有路,没有目的,只能往前跑,她不知道遮住她眼的是夜,是雨,还是她曾经对龙彦北的感情。
深夜寒凉,但是此时的林轻却格外清醒。
她明白了,她就是想要回到这里,正像当初姜城对她说的,她只有站在拳台上才有出拳的机会。而现在,她不但回到了龙家,还回到了这个造就她又摧毁她的地方,她站上了拳台,还站在了最中央!
林轻站起来,用力扯下身上的薄衫,她挺直身子,双目愤怒地望着呼啸的风和倾盆的雨。
她回来了,她不再是那个柔弱的任人宰割的林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