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崑西的平权军有三路,来的人多,自然也需要不少物资。侯瀚乾等人就建议把北宅的一些库存拿去卖给平权军。
虽然价格受到一些压制,但大部分库存还是得以出售,这让一个冬天都没什么进账的北宅增加了不少的收入,让龙彦北略感轻松。
过完年后忙碌了整个二月,眼看北宅的茶园已经进入采收期。
北宅的茶园只采春茶这一季,于是三月的采收就是全年茶叶产销的重中之重,宅子上下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着新梢符合标准后就开始采摘。
可渐渐的,崑西的街坊里,百姓之间开始流传起了一些话,有人讲,说从去年至今,因为崑西发生了平权等诸多大事,对素来平静的崑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主要是影响了周边山脉的风水,尤其是奉山一代。
很多人都惊奇地说:奉山那奇怪着呢,那的树啊茶啊,那些植物只用了一夜就抽了芽,整个奉山短短几天就从光秃秃的山变成了绿草丛生的样子,简直是活见了鬼,所以那山可没法种地了,地不行,山泉也喝不了,那茶园炒出来的茶根本就不能喝。
这些话不知从何而起,但是一传出来就像是每个的人都亲眼看见了那一夜抽芽的怪象一般,说得栩栩如生,让人深信不疑。
龙家北宅的茶园都在奉山一带,直接就成了风水论的直接受害者。
这新茶刚刚采下来,就遭到了各大茶商的退货,就连以前几个和北宅关系极其紧密的老主顾,也都纷纷对来卖茶的北宅人闭门不见,有的装病,有的说是没钱,总之就是两个字——不买。
当所有新茶都下来之后,只有北宅自家的茶庄“北茶居”在卖,销量十分惨淡。
面对民间这样的传言,北宅几乎难以应对,采下来的茶不能搁着,可加工出来的茶又没人买,库房里越堆越高,加上崑西开始进入雨水天气,有些放置不当的茶叶已经开始长毛发霉。
屋漏偏逢连夜雨,平权军里有人买了北宅的茶后,觉得茶味极淡。找明白人一看,就说这其实是泡水茶,也就是已经冲泡过一次的茶叶,又晒干了拿出来卖,虽然闻起来香,但因为已经泡过,所以再沏茶就根本没有茶味。
这从军中传出来的话立刻就一传十十传百,连最后那点人也抵制起北宅的茶,茶庄彻底无人造访,新茶旧茶全部滞销。
龙彦北坐在宅子里,她已经拜访了四家北宅的老顾客,可是一来是那些人只认她的母亲龙四,根本看不起她这个年轻的北宅小姐,二来谁都知道现在北宅的茶根本卖不出去,买了也都砸在手里,所以那些夫人老爷面上说着应付的话,却只字不提购茶。
无功而返让龙彦北丧气极了,而这时侯瀚乾也是一脸愁容地从外面回来。
“小姐,压舆论这件事找了人做了,可是实在没办法,这越压制百姓们就觉得这事都是真的,认为我们是在掩盖,反而更相信那些谣言了,我怕这只会适得其反啊……”
龙彦北默不作声,她朝侯瀚乾摆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一个人静坐在书房里。
手边是下人给沏好的茶,清透的茶汤里,嫩叶漂浮着,在水中翩翩起舞后才渐渐沉下,叶往下走,可香气却往上飘出,溢满整个房间,沁人心脾。
茶中凝聚的是北宅种茶人的辛苦努力,也是龙彦北的希望,可是龙彦北不明白,为什么结果偏偏会是这样呢?
明明没有什么一夜抽芽,明明也没有那荒山几天变绿,北宅更不会用泡水茶去糊弄买者,可是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一夜之间所有努力都被几句谣言毁掉。
究竟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龙彦北十分气馁,虽然她从没跟着母亲龙四实际参与北宅的管理,但她也知道管理这么大的产业当然不会是一帆风顺,母亲龙四也曾经遇到过危机,可那时的母亲依然是从容不迫,能够沉稳地应对遇到的困难麻烦,连神色都不会慌乱半分。
然而她才刚刚接管北宅,遇到了几个事就让她几乎彻底丧失信心,看来当初她还想着要振兴北宅的话不过是一时热血上头,冲动罢了。
杯子里的鲜茶嫩叶渐渐都落到了杯底,茶水也凉了下来,早已没了刚冲泡时蒸腾出的悠悠茶香。
龙彦北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自己是这个北宅的小姐?为什么偏偏母亲和妈妈几乎同时离去,丢给她这么大一摊子事要管?她根本不想承担这一切,也承受不来。
曾经热情洋溢的女孩脸色一片灰败,面前的几张纸被她胡乱揉成几团,发泄似的丢在地上,而她则盯着桌子发呆。
虽然知道身为北宅主人,此刻的她根本不该有这种逃避的心理,可龙彦北还是难以控制越来越低落的情绪,她泄气地垂下肩膀,把自己沉浸在孤独和失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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