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转过身,慢悠悠地迈着僵直的步子去放咖啡。有什么银亮的东西,在她腰后处的碎花裙的系带蝴蝶结间一闪。
白念鸾眼睛尖,一眼就看清了那点银光。
一把钥匙!
白念鸾按捺下心中惊诧,余光瞥着监视器以确定欣欣的位置,朝她招招手:“欣欣,你的蝴蝶结快开了,我帮你重新弄一下。”
欣欣疑惑地慢慢歪头:“是……吗?”
白念鸾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欣欣,过来,”她轻声说,“让我帮你绑一个很像真正的蝴蝶的蝴蝶结。”
“真正的……蝴蝶?”
欣欣很慢很慢地重复道,似乎在思考什么。
白念鸾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终于,欣欣一步一步靠近了白念鸾,又在原地转了半圈,把后背露给她。
白念鸾继续瞥向监视器,双手摸向欣欣身后的白色蝴蝶结,一手轻轻抽拉丝带,将蝴蝶结解开。
丝带松动的一瞬,那把小巧的钥匙没了束缚,轻而易举地滑落。
白念鸾眼疾手快,把钥匙握到手心里藏好,手指翻飞间,灵巧娴熟地系好一个蝴蝶结。
“好了。”
欣欣短促而清脆地笑了一声。
“那我们开拍吧,白姐姐。”
“好,开拍。”
准备就绪,欣欣再次开始了她的念白: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豌豆花、蝴蝶兰,和轰然而起的掌声。
拜托了,拜托,别让我醒来。让我沉溺,让我坠落,让我于镜中永生。
我看到你了。你就在那儿,你回来了。
我终于可以与你再次相拥。
我闻到你了。你走近我,发间柠檬味沐浴露的香气,勾起我对往事丝丝缕缕的记忆。
我听到你了。你俯下身,像恋人般对我低语。
'忘了我吧,醒来吧,我已化作执念,成为老胶片上的幻影。'
拜托了,拜托,别让我醒来。让我沉溺,让我坠落,让我于镜中永生。
让我抱着你。
在掌声中,随梦境的潮水,窒息。”
白念鸾带头用力地鼓起掌来,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她鼓掌,片场一时充斥着海浪般此起彼伏的掌声。
“非常好,”白念鸾大声夸奖道,“一条过啊,欣欣特别棒。”
欣欣没有笑。她冷淡地点点头,一双幽沉沉的眸子,盯着白念鸾的双手看。
但她终究一句话都没再说,只是翩翩然穿过人群,不带留恋地,离去。
白念鸾顾不上注意欣欣,快步往蓝幕走去。小而硬的金属钥匙,紧紧地硌进她冰凉的手心。
[把那个口红收纳盒拿着,现在。]白念鸾单手打了一行字发送给李瑶兮。
在李瑶兮回复“OK”之后,她数着秒数等待了约莫一分钟,然后,把钥匙插进了那个小小的锁孔。
轻轻一转。
“喀哒”。
白念鸾感到一股无形而轻微的推力,软绵绵地打在她的后背上。与此同时片场里的一切宛如相机对不上焦一样,极其短暂地模糊了须臾。
“喀哒。”
“喀哒。”
“喀哒。”
……
无数声锁孔被拧开传出的声响,如同钟表秒针行走时机械的步伐,接续不断地响起。
那是从时空的夹缝之间传来的回音。
“导演!”
白念鸾回首。
李瑶兮白皙的脸庞上染着急促奔跑后的绯红,胸口一起一落,左臂的臂弯中夹着一束粉色蝴蝶兰,右手则握着口红收纳盒。
收纳盒中,所有口红全部归位。
一支不少。
李瑶兮骄傲地扬起下巴,笑得眉梢眼角皆是灿烂的光:“导演,咱们做到啦!”
白念鸾摸摸她的脸颊:“其木宗呢?”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边那个正坐在可折叠小板凳上的身影。
“现在所有的平行时空都已经收束成一个了,”白念鸾分析道,“所以,他应该就是他。”
“走!”李瑶兮把收纳盒塞到白念鸾怀里,拔腿跑起来。
“慢点跑,你……哎……”白念鸾大步流星地跟上她。
其木宗一脸茫然地愣愣望着向他跑来的李瑶兮和白念鸾,越来越觉得自己从前对世界的理解似乎太浅显了。
“喂,你在你的平行时空经历了什么啊?”李瑶兮气都来不及喘就问道。
其木宗的眉心挤出几道沟壑般的皱褶。
“李瑶兮,我需要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与陈院长初识的场景是怎样的?”
李瑶兮怔了一怔。
“这重要嘛?”
“很重要,”其木宗点点头,“方才平行时空中的你,正在拍一部名为《菡萏戏浮萍》的电视剧。”
“哟,这名字倒挺有古风那调调。”李瑶兮调侃道。“这跟我和萍……陈院长好像也没关系吧?”
其木宗依然脸色严峻。
“整整几个时辰,那个世界的你只反反复复地拍一场戏,一场……雪后骑马的戏。”
李瑶兮的笑容凝固在了唇边,瞳孔轻缩。
其木宗观察着她的反应,心中便确定了八九分,叹道:“所以我才问你,与陈院长初识的场景是怎样的。”
“等等……”李瑶兮震惊地捂上额头,心中似有海啸无声炸起。
“我们的过去,被拍成了……电视剧?”
那,我到底是谁?她默默想着。
我究竟是我,还是《菡萏戏浮萍》的女主角李瑶兮?
“对了,我貌似还获得了一个道具。”其木宗对白念鸾道,从袖口内掏出一个欧式的复古首饰盒。银白色,上头描着暗红的小朵玫瑰花,一只手掌便能托得下。“在片场遇到个叫欣欣的小姑娘,她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哦,我也遇到那个欣欣了。”白念鸾试着打开首饰盒,可那盒盖就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纹丝不动。“穿碎花裙、拿咖啡的那个,是吧?”
“咖啡?”李瑶兮叫道。
“怎么了?”
李瑶兮简练地把自己如何去咖啡店找张庆换咖啡,又如何从欣欣那里换来了三张演唱会门票,给他们复述了一次。
“这个欣欣很特别,”白念鸾喃喃道,“我感觉她是独一无二的。所有平行时空只存在一个她,而她又能在平行时空之间穿梭,来与我们分别会面。”
“她绝对不止五岁,”其木宗摇头道,“她简直是……女鬼一样。”
“不过既然我们碰头了,事情就简单了许多。”白念鸾说道。“李瑶兮,你说你换了三张演唱会门票,时间是?”
“四月二日二十一点整———就是今天晚上九点。”
白念鸾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小首饰盒。
“我们去城里转一转吧,李瑶兮,你跟我走。八点半,我们在红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