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林大夫诊得更加用心,不仅左右手都把了脉,还细看了面色和舌苔,最后放下手摇头,“贾将军,请恕老夫才疏学浅,据我诊断,贾老爷你一切正常,并无半点伤病隐疾。”
贾赦身形微晃,双手撑住炕桌才稳了身形,满脸的不敢置信,“林大夫没有骗我?我于女色之上素来不喜节制,已是连吃了好几年补药了。”
瞬间意会贾赦所言“补药”的实质,林大夫眼中流露几分不赞同,又迅速收敛,只一脸困惑地摇头,“此前我未曾替贾老爷你诊过脉,亦不知你用的是哪种补药。”
“但只看今日脉象,你不仅身康体健,便是和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相比,亦是不遑多让。”
“竟是这样吗?”贾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有些脱力地靠在了引枕上。
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林大夫初时的怀疑彻底被打消,他的面上带了几分歉意,“贾老爷还请放宽心,我在京中虽有几分薄名,但强于我的医者亦是不少。”
“再有,以贾老爷的身份,请来太医并非难事,定会有人能为你排忧解难的。”
“多谢林大夫吉言。”贾赦苦笑了下,实则已经因林大夫的话,更为确信自己的隐患消除不了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方才说的补药并非虚言。而他会持续服用补药,正是因为相比早年,很是有了几分力不从心。
如今林大夫却说他的身体比年轻人不遑多让,他的身体不就像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这等神迹,贾赦哪能不将之与梦中的书册联系起来?都返老还童了,有一丁点后遗症也正常?
压下心底的不甘,贾赦费力地冲着挤出一个笑,“今日劳烦林大夫,我因惊闻外甥噩耗,心神不定摔了一跤,还请林大夫给我开上一帖安神方子,多谢多谢。”
“贾老爷言重了,我这便去开方。”林大夫会意,知几地起身告辞。
房门一开,夏榆声音便急急响起,“林大夫,老爷情况如何?”
林大夫温和地答道,“姑娘不必担忧,贾老爷只是受惊过度,损了些心神。待我开了方子,吃上几帖药也就无碍了。”
“多谢林大夫!”夏榆惊喜地道谢,声音更是殷勤,“请随我来,笔墨纸砚都已齐备了。”
“劳烦姑娘。”
脚步声将将消失,邢夫人便从房门处探出了头。
贾赦以手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听见林大夫说的话了,我并无大碍,你赶紧去换身衣服,我们稍后便去看望老太太。”
上下打量了下贾赦,邢夫人并未发现不妥,这才笑着应下,扶着丫鬟的手离开。
贾赦运了运气,好半晌才起身,对镜整了整衣饰,听得丫鬟声响,这才又开了房门。
携邢夫人出了仪门,二人一同登车,出了他院子的黑油大门,往西从荣国府侧门进门,一路行到垂花门方停下。
二人下车,过了垂花门,转过穿堂中央的大插屏,不多时便走到了厅后的正房大院。
台矶上的丫鬟们迎上来,行礼问安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
贾赦和邢夫人交换了下眼神,齐齐整了整面色,听得丫鬟打起帘子回话,方才步入房中。
贾赦打眼一看,其母正斜倚着迎枕垂泪,弟媳王夫人、儿媳王氏和侄子贾珠的遗孀李氏正一面饮泣,一面围着贾母柔声劝慰,而贾政和贾琏则并排站着,目光关切地注视着贾母。
听得贾赦夫妇到来,众人一齐望向门口,邢夫人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贾赦身形微动,将邢夫人略略挡了挡,便快步上前,向贾母行礼。邢夫人回过神来,赶紧追上贾赦,依样向贾母行礼。
围着贾母的三人连忙让开,连着贾政贾琏一齐向贾赦夫妻行礼。
一来一往间,屋子里的悲戚散了几分,众人也各自择了位置坐下。
机灵的丫鬟赶紧上来奉茶,贾赦轻抿了一口,这才看向贾母道,“老太太还请略止悲声,如今哥儿已经去了,我们在这儿哭瞎了眼睛也无济于事,合该赶紧打点了人手去安慰妹妹。”
贾母眉毛倒竖,正要出声,贾赦已经抢先道,“像我方才骤闻噩耗,支撑不住摔了一跤,看诊换衣折腾了一大通,除了耽误过来的时间,那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贾母本就对贾赦夫妻来得晚了有些不满,听得他的胡言更添了怒气,偏偏在发泄之际被贾赦抢了先,而贾赦这话又将贾母能发作的地方全描补完了,贾母心口一堵,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