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钟声刚一敲响,景溯就一如既往地冲出了学屋,让侍童给他端水洗手。
景溯平时就很爱洁,多洗洗手也没什么。
但关键是,他这样的行为,已经重复了整整三堂课。
每堂都是这样,一下课就急冲冲洗手,很仔细地用皂荚搓洗了每一根指缝。
侍童都有些奇怪:“景世子,您的手怎么了吗?”
“你不觉得我手上有怪味吗?”景溯闻了闻自己的指尖,皱了皱鼻子,“你帮我闻闻看,还有吗?”
侍童嗅了嗅,除了皂角味,就只有景世子衣袖上淡雅的熏香的味道。
景溯的手印素色的绢布上,只显得根根白皙修长,指尖透粉,怎么看都干干净净。
“世子想必是多虑了,您的手香得很呢。”侍童笑眯眯地说。
景溯随和,给侍童赏赐也大方,国子学的侍童们都喜欢他,有时候看见范祭酒来了还会偷偷给他报信,也不惧怕平时跟他说话随意一些。
“我也是老远就闻到溯表哥身上的熏香味了。”一道温雅的声音由远及近,程嘉应自走廊上走来,“今天是遇到什么高兴事了吗?”
侍童见公子们聊了起来,退到一边。
程嘉应笑道:“我昨夜去拜访表哥,却不见表哥的人影,直等到就寝的时辰到了,也没等到表哥回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么?”
景溯是知道这事的,他昨晚趁着夜色匆匆跑回自己院子时,柳枝还点灯等着他呢。
不过程嘉应半夜不睡觉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都跟他说了不用再补习了啊。
景溯刚想问,肩上就被轻拍了一下,五皇子施施然将一只手靠在他肩上,“讲什么呢。”
景溯就明白了,原来程嘉应在这等着他呢。
他不由有点无语,程嘉应最让迷惑的就是这点——总是试图以一切方法,挑拨他和五皇子之间的关系。
今年元旦过后,五皇子接到天子谕旨,破天荒的以一个皇子的身份,离开上书房,来到国子学读书,引起国子学震动。
虽然据五皇子所说,他只不过是想换换心情,所以特意跟天子请求,来国子学短暂学习一年,也顺便看看大夏的最高学府是什么样子。
但在很多家长眼中,这分明就是个让自家傻儿子一飞冲天的大好机会啊!
五皇子是先皇后之子,是陛下唯一的嫡子,虽然不受皇帝宠爱,但就他算日后不能荣登大宝,也必定是个尊贵的亲王,如果自家傻儿子能够抱紧这条大腿,以后的富贵日子也是妥妥的!
但偏偏,五皇子只跟那个不着调的景小世子亲厚,平日里也只跟景溯同出同入,其他人连接近五皇子的机会都很难得。
在这些人眼里,景溯就是个蛊惑五皇子的妖妃,阻碍了他们自家人的登天之梯。
程嘉应的家长就是这群人的一份子。
景溯猜他应该是被家里人嘱咐了什么,总是变着法子来他和五皇子这里作妖。
比如这次。
明明以程嘉应的视角,应该早就看见五皇子过来了,但他却睁大了眼睛,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
“不知五殿下在场,草民失言。”
五皇子挑了挑眉,“失言在哪里?”
“这……恕草民不敬,是说溯表哥昨夜深夜宿在他那个胡人男宠院子里的事。”
景溯额角一抽抽,“你不是不知道我昨晚去哪了吗?”
程嘉应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今早特意打听了一下。”
“那你刚才还假惺惺来问我?”景溯真给气笑了。
这程嘉应,上次自己生病他又是来探望又是帮自己补习的,景溯还以为他转性了。
原来是没看到五皇子,一看到又故态复萌。
程嘉应抬起脸,眼角霎时红了一圈,像是受了莫大的指控。
“关心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假惺惺?溯表哥,你实在太伤我的心。”
他的目光从景溯转到一旁的五皇子,清俊的脸孔写满了无辜。
景溯击掌赞叹,古人常以夫妇关系比喻君臣,程嘉应实在是个宠妃的好苗子。
但是他旁边这位皇子实在是个昏君,听到程嘉应的指控,嘴角反而一勾,好似起了一丝兴味。
“是吗?”五皇子勾着景溯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这里拉了拉,低头笑道,“景溯,怎么样,你那胡人男宠可试过了,受用吗?”
这勾肩搭背的样子,意有所指的语调,看起来都非常……狐朋狗友。
程嘉应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诧,这次却不是装的了。
景溯这回可不是流连烟花之地这种小事,不论是玩弄平民男宠,还是勾结胡人,在贵族间都算腌臜的了。
五皇子好歹也是天家出来的,竟半点也不在意吗?
五皇子像是看出了程嘉应的心事,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景溯连个胡人男宠都搞不定,我便顺手帮了帮他。”
程嘉应讷讷应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告退。
他离开的步伐,相比之前,有些摇摇晃晃,看起来是受了不轻的打击。
景溯略有些无奈地从五皇子肩下钻了出来。
“这下程嘉应想必以为我们大夏要完了,从国公到皇子都是这么个玩意儿。”
“大夏完了”这种话,要是被别的皇室中人听到了,恐怕是掉脑袋的大事。
五皇子却半点不在乎,踱步向前而去。
“完了……”
他重复着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