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仔细想来似乎也不奇怪,初姓本就少见,自己又跟他说了是美术老师。
又或者……
胡晓峰也看过网上关于他的传闻。
见初澜并没否认,胡晓峰激动地一把握住他的手:“真是您啊初老师,您不知道我当年总在课上拿您的画举例子,今天可让我见着真人了!”
他一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尤其是那幅《天鹅颈》,我每回讲到印象派的时候就会拿它出来,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您二十三岁时画的吧?”
“那幅画很小众。”
“我最喜欢那幅!您不知道,我当时还有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也是因为看了您的画萌生了去宿城美院的想法。他原本是要考央美的,结果……”
胡晓峰突然噤声了。
笑容在脸上停了两秒,又笑着摆了下手。
初澜还在等着他的“结果”,见对方不再往下说,疑惑地问:“所以他最后考去哪里了?”
“不搞美术了。”胡晓峰又笑了笑,而后像自言自语地说,“那孩子文化课成绩好,是上重点大学的料。”
“也好。”初澜点点头,“干咱们这行不好找工作。”
“是啊,还不如做点小买卖呢,您说对吧。”
“嗯。”
两人说着,来到一栋二层小楼前,初澜看到上面画的是一幅风俗画,描绘了当地传统节日的盛况。
——袅袅江雾间,迎神的队伍踩着满地红纸,抬着轿子,从龙王庙一路前往码头,将龙王请上装扮了鲜花和绸缎的船。
“是江龙王。”胡晓峰搬了梯子爬上去,边勾勒着龙王的胡须边说,“每年我们这里都要祭祖拜龙王的,祈祷风调雨顺,驱灾避害。有点像福建那边的‘游神’,又不太一样。”
他蘸了点颜料接着说,“我们守着江,过去吃穿用度都靠它,也有不少人最后就睡在这江水里了。算是请龙王出面,平息一下江的怨气。”
胡晓峰抬手擦了把汗,回头冲初澜咧嘴笑笑:“初老师来得巧呢,恰好能赶上,活动就在后天!我这不才着急忙慌想赶在之前把画画完。”
……
之后,胡晓峰也渐渐进入到了绘画状态里,不再与初澜多交谈,只是会在用色拿不准时偶尔请教一下初澜,而后豁然开朗。
这一画就直接到了半下午,胡晓峰一看时间吓了一跳,赶忙从梯子上下来,说什么都要请初澜到家吃个饭。
胡晓峰就是大石村人,先不管教什么,只老师这一重身份就令他在村里颇受尊重。
加上大石村原本也是富村,他家的房自然修得宽敞明亮。
见实在盛情难却,初澜只能跟胡晓峰一起回了家。
胡晓峰家挂了很多油画,光看装饰就绝不是普通农户。屋里弥漫着一股松节油的味道,倒还算干净整洁。
胡晓峰的做饭手艺也不错,几个家常菜炒的有模有样。
饭吃到一半,他像变宝贝似的从里屋搬出一坛桂花酒,揭开盖子的瞬间,一股甘甜醇厚的桂花香便飘了出来。
“来来,初老师,尝尝我酿的酒!”胡晓峰说着便给初澜倒,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盛了满满一碗。
初澜连忙推辞:“太多了胡老师,我酒量不行,您身体不好也少喝。”
“这酒度数很低的!”胡晓峰热情道,“您先尝一口,保健的。”
初澜端起碗凑近闻了下,果然没什么酒精味,只有馥郁的花香。
一口入喉,也确实没感到辛辣,反而甜丝丝很绵柔。
胡晓峰边忙着给初澜夹菜边道:“我爱人走得早,家里就我跟儿子,饭都是我做。”
“我看五屉橱上摆着您儿子的奖状。”
“画画拿的奖,他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一般。”胡晓峰说,“不过现在也大了,在我以前任教的高中当美术老师。”
两人边吃边聊,多数时候都是胡老师在说,初澜礼貌应衬。
等吃到快结束,外面的天忽然阴了下来,从山外飘来的积雨云遮住太阳,云层中传出几声滚雷。
不时,豆大的雨点便劈里啪啦砸在窗户上,迅速连成线。
胡晓峰到厨房去拿自制辣酱,初澜见窗户没关严怕雨卷进来,起身想将窗关上。
结果刚走到窗边,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初澜顿感一阵头重脚轻。
胡晓峰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见初澜蹙眉站在窗边,一手支撑窗棱,另只手轻轻揉按着太阳穴。
胡晓峰吓了一跳,忙放下辣酱去扶初澜。
“初老师,您没事吧?”
“可能是吹着凉风了,酒的后劲有些上头。”初澜晃了晃脑袋,到底还是低估了那坛桂花酒的威力。
胡晓峰将人扶到沙发上,看了眼外面的大雨:“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我看您别急着走了,在沙发上靠会儿醒醒酒。”
“不好意思,胡老师。”
“嗐,哪儿的话。”
胡晓峰又到屋里给初澜拿了床薄毯。
也不知是不是空气里那股松节油的味道让初澜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他就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睡了过去。
全然没能感知到手机传来的震动,更没看到那一连串来自同一人的未接来电。
以至于当胡晓峰收拾完东西,听到屋里不断响起的“嗡嗡”声,并准确从初澜身上找到了他的手机,初澜都还没醒。
胡晓峰担心是什么重要电话,想着先跟对面的人说一声,却在看到来电显示备注的人名后愣了下,按了接通键。
电话里顷刻响起低沉的声音,气息有些不稳。
“你在哪儿?”
胡晓峰没说话,对面沉了一下。
“初澜?”
“是我,小池。”胡晓峰顿了顿,放缓语气,“我是胡晓峰。”
对面又安静了。
半晌后,莫池轻轻喊了声:“胡老师。”
“初老师现在在我家,我俩中午喝了两杯,他这会儿有点高了,在休息。”
“他喝酒了?”
“桂花酒,度数不高。”胡晓峰反应了下,“怎么,他真不能喝酒么?”
电话那边“呲呲啦啦”了阵,传来声低叹,雨声突然变得更大。
莫池:“我现在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