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廉刚走出罗府的大门,便有人上前,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公子放心,已经派人跟着了。”
张廉点头,“很好。”
《孙子·谋攻篇》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等自己把那小子的底摸透,定要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跟班道,“公子,我们为何要跟踪那个世子?他并没有得罪公子。”
张廉冷哼,“那小子,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刚才你没看见吗?”
跟班道,“看见什么?”
“人前一副面孔,人后一副面孔,面对紫笙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模样,紫笙看不到的时候便是另一幅模样,你说他是不是很善变?似他这般奸诈小人,本公子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又过几日,李德光夫人登门,何氏作陪,两人闲话一会子后,李夫人提起罗紫笙,“说起紫笙,也是可怜见儿的,自她与安乐世子的婚事作罢,外面流言不断,她还好吗?”
何氏叹口气,“好不好,也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罢了。这孩子懂事,不让我们操一点心,从不在我们面前抱怨的。”
李夫人问道,“眼下紫笙的婚事可有了着落?”
何氏笑道,“说起来,不怕你笑话,这丫头的婚事虽未挑明,却也定了。”
李夫人闻言一怔,“这话怎么说?”
何氏道,“顺平王世子德才兼备豁达大度,老爷心中甚是喜欢,欲成两家之好,给远在肃江的顺平王去了书信,顺平王回信已经同意,现已动身在来京中的路上,待他到京中,便要商议两人的婚事了。”
李夫人讪笑两声,“原来如此,顺平王府与罗府倒也般配,只这顺平王府距京中千里之遥,夫人舍得?”
何氏心中自是舍不得,但为了女儿,她也只能如此,“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一直守着她们不是。”
提亲的事不成,李夫人说了几句,便告辞了。回去后,把何氏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李德光,李德光暗骂声老狐狸,无缝的石头硬是让他榨出了水,这件事只好作罢。
这日韩玠到京中,直接来到罗府,在收到罗贞的信后他便回信同意了此事,信比人先到,再见面时,更多了一份亲切。
韩玠笑道,“上次来京中,初见紫笙时我心中就喜欢,秀外慧中明艳动人,当时我便有心此事。想到宗廷不过一个闲散世子,且肃江距离京中千里之遥,恐你心中不舍,因此未敢开口。收到你的信,你不知我有多高兴,回信后便吩咐他们准备东西动身。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里姻缘一线牵”,她们两个到底是有缘分的。”
自打进罗府,韩玠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可见对这门婚事是极为满意的。
罗贞心中有盘算,信虽送了去,事却未必能成,眼下韩玠亲带聘礼来京中,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旋即玩笑道,“承蒙顺平王抬爱,紫笙一个庶女,是我们高攀了。”
韩玠也是爽快人,“说什么嫡庶,将来紫笙嫁入我们家,便是世子妃,谁敢低看她,你放心,紫笙嫁入我们家,我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韩玠刚到京中,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不便久留,两人说了一会子话,他便起身告辞了。
有日,聘礼送进罗府,罗紫笙和韩宗廷的婚事便定下了。
韩宗廷对这门婚事虽有些意外,然想起这些日子和罗紫笙在一起的种种,心中也是愿意的。
何氏担心紫笙心中不愿,少不得劝慰她一番。这日用过饭,便来到紫笙房里,紫笙见母亲过来,放下了手里的书。
何氏道,“论家世论出身,顺平世子都不错。再者,这些日子,我也留心看过,那顺平世子为人谦和有礼,脾气性格也好,是不错的人选。”
罗紫笙点头。
何氏叹息,“若要说那里不好,只远了些,将来你出嫁,我们见一面也不易,不比留在京中便宜。成亲以后是你们小两口过日子,只要你们和和睦睦的,近些远些有什么区别。”
罗紫笙淡淡应了句。
何氏见她有些心不在焉,说了两句便走了。
何氏走后,罗紫笙继续看书,看了半日一页未翻,还停在初看的那页。
竹儿添了香,见她发呆,问道,“小姐可是在想与世子殿下的婚事?”
罗紫笙放下手里的书,自和韩宗廷的婚事定下后,自己这心里便有些不上不下,她心中有所不愿,若说不愿在何处,自己也说不出。
就像娘说的那样,不论家世还是自身,韩宗廷都很出色,自己一个庶女,能嫁这样的人,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自己也知顺平世子是难得的良人,可自己心中就是有些不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罗紫笙想着竹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或许她看得更清楚一些,因问道,“你以为这婚事如何?”
竹儿脱口道,“自然是天作之合。”
罗紫笙微微皱眉,“还有呢?”
“还有?”竹儿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是不愿意这门婚事吗?为何?”她觉得两人很般配啊。
罗紫笙摇摇头,“初相识时,自然对方都是好的,时间久了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的长处和短处,人无完人,天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竹儿有些不明白。
罗紫笙直接道,“你觉得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韩宗廷曾帮过竹儿,算是她一家的救命恩人,竹儿对他是打心底里尊敬,“世子殿下自是个好人,不说他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从不与我们这些下人摆脸色。最难得的是,他在小姐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不惜自己受伤,也要把小姐护在身后,这样的人还不值得嫁吗?”
这样的人自然是值得嫁的。
这一刻,罗紫笙猛然明白了林蕊那日说的话,他那里都好,只我不愿。
晚上睡不着,罗紫笙盯着帐子发呆,为何会这般患得患失?当初与文琰哥哥定亲时自己满心欢喜,从未这般惆怅。
思及赵文琰,罗紫笙的心沉了下来,自婚事作罢后,自己便再没见过他了,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可有保养好身子?可有……偶尔想起自己?
自紫笙与赵文琰的婚事作罢后,罗青梧心中便一直担心,知道她与韩宗廷的婚事后,心中也是满意的紧,特意寻了日子和太子一起回娘家来。
两姐妹有些日子没见,自是亲密,罗青梧拉着紫笙的手,上下打量,“果然是要成亲的人了,这脸色也比往日红润了。”
太子笑道,“这是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嘛。顺平世子自来京中,一直由我作陪,为人敦厚稳重人品端庄,是难得的良婿,三妹妹放心的嫁就是了。”
罗紫笙羞红了脸。
知道她们姐妹有许多话要说,自己在这里不方便,太子略坐了坐,便借口离开了。走出罗府,赵奕崇径直来到安乐王府。
见他一语不发,赵文琰笑道,“你来我这发呆来了?”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只话比往常少了些。
来时赵奕崇已经想好说辞,可在见到赵文琰,他发现自己想好的说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赵文琰见他如此,因问,“是二皇子那边……”
“罗紫笙。”
赵文琰端茶的手一顿,将茶杯放回桌子,不在意道,“她怎么了?”
“她要成亲了。”
“是吗?”赵文琰嘴角露出一抹笑,极力忍着心痛,“与我什么相干。”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为什么特意来告诉自己呢。
赵奕崇抬头看去,赵文琰早已泪流面面,方才的镇定那般脆弱,被风一吹便散了,此刻,他再也装不下去。
“与我什么相干。”心痛愤怒怨恨充斥着胸口,赵文琰几乎喘不过气来,说不出,承受不住,唯有眼泪更猛了。
赵奕崇手放在他肩头,安慰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出生在皇室,人人满身罪孽,唯独你是干净的,为着这干净,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成全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帮你。
可今日,我还是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罗紫笙对太子和二皇子的事情多少知道些,太子离开后,问了二姐姐近况,听闻她一切都好后,这才放下心来。
罗青梧明白父亲安排的这门婚事,因此同其他人一样是赞同的,“之前提起肃江,你羡慕得不得了,现在如何?真的要去那里生活了。”
罗紫笙道,“当日不过随口一说,那里真的想过去那里生活。”
罗青梧笑道,“你虽无心,上天却听见了,给你记着呢。”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罗青梧发现她有些勉强,因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罗紫笙抬头看着她。
罗青梧道,“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们姐妹感情要好,无话不说,况且二姐姐总是护着自己的,于是,罗紫笙将心中的忐忑说了出来,“顺平世子是个好人,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罗青梧安慰道,“你这是胆怯了,若是去玩,至多三四个月便回了,自然不怕,这是成亲,你这一去,今后便要留在肃江的,身边没有家人朋友,你心里自然紧张。”又想到紫笙性格温顺,嫁过去,一个人孤零零的,受了委屈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心中升起一丝不舍来。
罗青梧拉着她的手道,“父亲既这么安排,定然是为了你好。肃江虽远,但远也有远的好处,你过去后,只管安心过日子便是,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写信告诉我,我有空,也会去看你的。”
“嗯。”罗紫笙反握紧二姐姐的手。
话虽如此,可这千里之遥的距离,岂是几封信和偶尔的相聚可以弥补的。
二姐姐说自己是因为要离家,因着胆怯,才心中不安,罗紫笙却并不这么想。心中那一丝奇怪的感觉如一根刺扎在身上,不疼不痒,却忽视不得。
这日,竹儿刚进来,就看到罗紫笙一个人歪在椅子上发呆,上前道,“小姐又在发呆了。”
罗紫笙回神,“你做什么?”
竹儿道,“小姐这几日经常发呆,可是为了婚事?”
心里那感觉,自己尚且说不清楚,如何与别人说,罗紫笙摇摇头,“没什么。”
竹儿安慰她道,“小姐放心,便是老爷夫人和二小姐不能陪在身边,不是还有我呢,别说是肃江,便是波斯倭国,我也会一直陪着小姐,护着小姐的。”
罗紫笙笑笑,“说什么傻话。”
竹儿道,“这怎么能是傻话,我说的是真话。”
竹儿早已打定主意,小姐对自己这般好,兼着世子殿下是救过自己的,便是离家,爹娘也会同意的。况且,离家后也是有机会回来的,又不是天人两隔。
“嫁人呢?”
“那便也嫁个肃江人吧。”
有小丫头进来道,“张公子来了,在前厅等姑娘呢。”
罗紫笙道,“给他说我一会儿过去。”
小丫头退下。
竹儿给罗紫笙换衣裳,“这个张廉也是奇怪的很,之前看小姐是敌人,现在好似多年好友一般,隔三差五便登门。”
换了衣裳,罗紫笙来至前厅,张廉见到她,开口便是,“你不能和韩宗廷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