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氏向来对顾宣霖言听计从,从不违背,今日却哭闹起来:“瑜儿还小,为何要这么急着定下来?林大夫的救命之恩,我是一日也不敢忘,便是叫我做牛做马也使得,可是为何非要嫁了女儿去?”
顾宣霖被她哭闹的心烦意乱,呵斥道:“你这无知妇人,可知此事要紧?更何况,姓林的若不上门提亲,怎会闹得沸沸扬扬?你要怪,只好怪你那好女儿!”
小方氏仍旧哭道:“瑜儿她不懂事,我们做爹娘的怎好由着她?”
顾宣霖叹息道:“前阵子,我给姜家姑奶奶去了信,这才知道,是咱们大姑娘有了喜。若是我们不肯跟林家的亲事,外面要说的多难听?看在你阿姊的份上,你也不肯替琼儿想想?”
几个孩子,正是小方氏的软肋,她毫无他法,拗不过夫君,只哭泣不已。
话虽如此,顾宣霖心中仍旧耿耿。他请来林致,表面上答应了这门亲事,却给他设了个难题,若要娶顾瑜,须得聘金五百两。
江南之地富庶繁华,旧俗是厚嫁女儿,因此聘金也远远高于其他地方。聘金虽多,却会和新娘子的嫁妆一起送回夫家,还会额外增加许多压箱钱。因而世家大族,往往聘金高昂,也表示对儿媳的看重之意。
这五百两虽多,却不算离谱。顾宣霖假作客气道:“我知林小友手头并不宽裕,倒也无妨,小女年十三有余,尚未到出嫁的年纪,林小友慢慢积攒即可。” 此话说的着实有些羞辱,言下之意,若是林致攒不下聘礼,婚事便要告吹。
林致却面色不变,躬身行礼。
这倒叫顾宣霖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林致,这年轻人不卑不亢,说话做事都颇具风骨,可惜没有出生在好人家,一身旧衣洗的发白,手上也满是粗糙的茧。
林致从怀中取出一只白佩,半月型雕刻孔雀纹,触手温润,他恭敬奉上道:“此物是在下家传之物,作为定礼,请顾大人收下。”
顾宣霖颔首,回礼一只双鱼翡翠,此事便算定下了。
顾瑜匆匆在垂花门见了一面林致,他们既然已经定亲,那偶尔说上几句,顾宣霖也不再过问。
林致见她步履匆匆,面颊微红,发髻因为跑的太快而微微松脱,不禁微笑起来。
顾瑜也笑起来,长久以来梗在她心里的烦忧事终于有了定论,心下松快许多。她安抚道:“你无需太过担忧聘金之事,我们......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
林致温柔的看着她,眉梢眼角都有笑意:“我不担忧,我愿意的,我会自己想办法,你也勿要担心。”
这都是我情愿的,即使我想,你并不心悦于我。
但是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尽力帮你达成。
霜降之日,天气渐寒,顾宣霖渴盼的荣华终于来了。谕令下,顾宣霖擢升为将作监少监,从六品。地方官调任至京官,哪怕只是平级,也算得上升迁,更何况少监之位是实权位,只需上报监察即可。
顾家上下欣喜若狂。顾宣霖在吴江十余年,本以为定要终老于此,没想到峰回路转,竟有奇遇。消息传来的那刻,他只觉得耳朵瞬间失声,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过了片刻,狂喜才涌上心头。
顾家立刻开始收拾起来。传信的吏部管事说,顾宣霖需在十一月二十前到任。这可急坏了小方氏,且不说家里这么些东西需要搬迁,移动病中的顾老太太便是一等一烦难之事。
老太太听闻,倒是十分平静,她独自抚养儿子成人,一路艰辛自不必说,只是现在,她漫长的一生快要走到终了,反而看开了许多。她抓着儿子的手道:“你只管放心的去,不用担心我。北面天干物燥,我待不惯,你也多多小心。”
老太太眼看着没多少日子了,可上任日期不可更改。家中商量一番,顾宣霖便准备先独自上任。
顾瑜听着父亲如此说,立刻道:“父亲,您一人去往京中,无人照应,定然种种不便,还是让母亲陪你去吧,可张罗些家务事。我留下,照顾祖母和小妹即可。”她微笑着瞥了一眼顾瑛,补充道:“家里还有哥哥嫂嫂,瑛妹也渐大了,能帮得上忙。”
顾宣霖听闻,犹豫片刻,终是答应了。他若自己去往京城,一时半会只得住在驿馆。若要购置宅子,安排奴仆,没有小方氏确实不便。